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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dom:
Relationship: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1-05-17
Completed:
2021-06-20
Words:
61,239
Chapters:
6/6
Comments:
55
Kudos:
53
Bookmarks:
2
Hits:
1,297

FROZEN - You Are Beautiful

Summary:

Elsanna現代AU。

生性懶惰,總喜歡利用學生會主席的身份當藉口,以職責之名行逃課之實的Elsa。
校園劇中的經典不良學生模組,各種違規,成績卻相當優異的缺席之王Anna。
盡享師生們的愛戴與擁護,被尊為女神般存在的學生會主席,碰上了對她嗤之以鼻,說話尖酸刻薄的問題學生。
Elsa要怎麼化解Anna心中隱藏的冰呢?
青春校園短篇輕喜劇。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Chapter 1: 交鋒

Chapter Text

CHAPTER 1. 交鋒



這是她第一次在這學校裡,感覺到不被尊重。

一年級就當選學生會主席的她,雖然是被同學硬推出來的,好歹也是有那麼點認真在處理學務的態度,為人處事也有該有的禮儀和樣子。
加之學務方面都相當順遂地推展,她這個私下極為懶散的學生會主席,竟也意外掙得一個響噹噹的「最強學生會主席」封號。
也因為她出眾的外表,溫和的性格,贏得了全校師生的信任與仰慕。

大家都將Elsa・Arendelle奉為女神一般,視她為學生中至高無上的存在。
從來沒有人像今日這樣對她。

她其實也不是驕矜自滿,或者該說她對自己的超高人氣一點也不關心,有時候甚至會覺得,被這麼多人圍簇著,其實是件很煩心的事。
不過也正因為每個人對她的態度都相同,突然間遇見一個與眾不同的傢伙,讓她倍感意外。
要知道,能讓她這個處處無心的人產生興趣,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這天早上稍微睡晚了點,便被身為風紀部長的同學教訓好幾十句,若不是上課鐘響,搞不好真的會一直被唸到放學吧。
她不想繼續被當出氣筒,反正課程內容已經先預習過了,這一節沒聽課也罷,於是趁著下課時,避過風紀部長的耳目,躲到學生會室去納涼。

沒錯,就是納涼。

「真是無聊⋯⋯應該做什麼好呢?」

對於假公濟私,翹課出來的自己,一點都沒有悔意,一心只想著休息放鬆的Elsa,想起昨天買了進口的新上市花茶,還沒試過味道,不如就現在來嚐嚐好了。

學生會主席慢慢晃進茶水間,打開收著茶具的鐵櫃,取出泡花茶用的透明茶壺與若干器具,還有包裝精美的花茶袋。
將灑了乾燥花瓣與茶葉的茶壺注入沸水,輕輕晃晃壺身,把裡面的茶水先倒出來,再次注水,接著便將茶盤連同茶具一起端回桌上。
色澤淡薄,淺橙色帶點粉紅的茶水,想來應該是清雅的味道。
Elsa稍微觀察茶色,便倒出些許茶液,傾斜杯緣,捧在鼻子前搖晃,接著輕啜了一口。

嗯⋯⋯花香是不錯,但濃度好像太厚重了。
下次份量減少一些好了。

正在Elsa難得認真地思考一件事時(事實上也只有研究茶飲才會稍微認真一點),總是聲勢浩大的風紀部長,Judy・Hopps,猛然撞開學生會室的門,發出好大的聲響,滿臉威風地跨進室內。

「給我認份待著!學生會室就是你的教堂,快進來懺悔吧!」

Judy是個身形矮小,卻爆發力十足,對任何事物都全力以赴的熱血少女。她因為家族遺傳,而有一頭銀灰色的少年白短髮,但是她從不因此感到自己有缺陷,反而很自豪,自己擁有一頭不需染色的銀髮。

她身後跟著一位身形瘦高,制服外套率性地解開,襯衫下襬也散在裙子外頭的女學生。
女同學滿臉寫了個臭字,極不甘願踏進這個區域似的,有些繚亂的紅金色頭髮紮成馬尾,過長而垂落的瀏海遮去大部分右臉,隱約露出佈著雀斑的臉龐,和俐落的細尖顎線。

Judy說道:「快點進來坐好,我來想想今天要罰你什麼……咦?Elsa,你怎麼在這裡?」

Elsa手中的茶杯停在嘴邊,心裡暗叫:糟糕,被發現了。
但她面上神色卻未牽動一絲一毫,只是順一順披在左肩的鬆軟白金色髮辮,從容地說道:「學生會空無一人,要是忽然有學生發生困擾怎麼辦?總有人得充當諮詢窗口吧。」

能把學生會主席本就應盡的職責,說成是自己百忙中撥空,勉為其難才能實行一己之任,全是為了同學的福祉著想,卻又不讓人對其態度生氣的,也只有Elsa莫屬了。

Judy忽然起了雞皮疙瘩,說道:「真難得,主席竟然說了像主席會說的話。」
「嗯?Judy同學在說繞口令嗎?」
「咳咳,沒什麼,我只是自言自語。」

與其說是自己的呢喃,Judy覺得Elsa的裝傻附加選擇性聆聽技能,可能已經修練到最高等級了。

「那正好,今天抓到的第一個犯人已經帶到了,請主席懲戒她吧。我看校內還有很多壞孩子等著我去逮捕呢,可以把她交給你看管嗎?」

Elsa朝Judy身後一看,不出意料的容貌映入眼簾,她笑嘆一聲,說道:「Anderson同學,這是本周第幾次呢?你已經要成為留校察看次數排行榜的冠軍囉。」

叫做Anderson的女同學是三年級生,第一學期才轉來的新入生。
她瞥了Elsa一眼,眉頭壓得更深沉,「哼」的一聲別開眼去,心裡正想著自己怎麼這樣倒楣,偏偏在主席坐鎮的時候被抓到。
Judy把她拉進學生會室之後,又扮起巡邏警員抓壞孩子去了,由Elsa來處理這個特別棘手的學生。

Elsa淺笑道:「都來過這麼多次了,應該很熟吧?不用客氣,隨便找個位子坐下就好。要不要用些茶點?」

Anderson選擇一個距離Elsa最遠的椅子落座,雙手抱在胸前,連視線也不肯往這邊瞧半分,只是沉著嗓子說道:「快點把留校輔導的內容結束,我不想待在這裡。」
Elsa眨眨眼,說道:「是嗎?那這樣吧,輔導的內容就定為,『陪我坐下來享用茶點,直到我說你可以離開為止』。」
Anderson在嘴裡「嘖」了一口,狠狠瞪著前方的黑板一語不發,直到Elsa把盛著切片蛋糕的盤子放在她眼前時,才陰著臉說道:「這算什麼?」
Elsa刻意明知故問:「怎麼了?還是說你不喜歡甜食?要換成咖啡也可以。」
「我是在問你輔導內容!」
「不高興?」
「我看起來開心嗎!?」
「嗯,很像兇神惡煞呢。」
「你實在⋯⋯」
「就是因為Anderson同學很不喜歡這裡,才要逼你待著啊,否則懲罰不就沒有意義了?」

Anderson氣得別過頭不肯說話,也不再理會Elsa,逕自趴在桌邊闔眼補眠。
Elsa瞥了她一眼,微翹起嘴角,回到主席專屬的位子上繼續偷懶。

Anna・Anderson,第一學期轉入D大學高中部的三年級學生,在基本資料欄當中,有著壯觀的轉學記錄,就像所有影集都演到爛掉的校園劇裡,那種千篇一律的問題學生背景。
不過她的課業成績卻出奇地好,不只是主科,副科以及社團活動的分數都頗為亮眼。
這就讓Elsa不甚了解,為何她會四處轉學,明明是個考生的重要時期。

Anna轉進學校已經有兩個月,卻始終形單影隻,別的不說,那張史前冰河一般的撲克臉,就是阻擋她與同學正常交流的最大阻礙,但,她是故意的。
「不要跟我說話」。
她的態度相當明確地表現出這一點,自然不會有人想去與她搭話,除了Elsa以外。
當然那是因為,Elsa也是個稀奇的存在。

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就是因為Anna違反校規,被抓到學生會進行輔導。
Anna每日上學都騎乘她花費積蓄買下的SR-400,比起同學們,她和這輛愛車還比較有話聊,意境上的那種。
但是無論機車再帥,超速駕駛就算了,還在校園飆車,擺明就是違規。

明明是素昧平生,Elsa也只是個完成本份的學生會主席,不曉得為什麼,這個新來的同學,似乎第一眼就對自己抱持著敵意。
說是怒氣或許會更恰當,Anna總是在言語間夾帶著情緒性的字眼,因此Elsa將之解讀為「敵對狀態」。
她可是相當無辜,卻也無法不承認,這個人相當不一樣。
包括同學朋友、他校學生會幹部,所有人見到Elsa的第一眼都是呆滯,附帶一點仰慕或者崇拜,目送秋波的就別提了。
這個人,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兩眼、三眼、四眼⋯⋯直到現在已經數也數不清了。

「Anderson同學似乎對我很有意見,我可沒想錯?」
「沒錯。」

有一回Elsa提出疑冀,Anna毫不猶豫地回答了。

「可以請教原因嗎?」
「⋯⋯我就是看你不順眼。」

Elsa當時有些愣了眼,卻是饒富興致的那種。
她不為這種傷人的評語感到氣憤,反而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哪裡引得Anna不悅。

Anna只是盯著她一會,回答:「你很虛偽。」

切中要點,Elsa幾乎要給她打個滿分!
不然還是扣個1分好了,竟然對著淑女如此直白地說出這種話。
99分算是獎勵她,一眼看穿了Elsa・Arendelle這個人的本質。

若不是這樣,或許Elsa也不會像現在一般,喜歡戲謔地惡整回去。
可能每天上學的理由,就有一條是可以整蠱這個看自己不順眼的Anderson同學,否則學校實在是很無聊的地方。


喀噠一聲,Elsa自筆電螢幕當中回過神。
Anna已經睡醒了,並且站起身理好自己其實根本還算是違規的服裝儀容,一副準備要離去的樣子。

Elsa抬頭向時鐘一看,哎呀,居然已經是下課時間了,自己居然忙得沒發現。

不、不,她偶爾還是會很認命地處理學生會主席份內的事務。
雖然這些瑣事真的很麻煩又花腦筋,把這時間拿來讀一本書、畫一張圖,或者只是喝茶吃點心,那該多好。

「你要走了?」

Anna用很不禮貌的眼神瞄了Elsa一眼,不打算回應半個字。
Elsa在她移動腳步前,搶先說道:「輔導還沒結束喔。」
「……啊?」Anna擰著眉頭回眼瞪過來。

出現了,一副不耐煩到可能會砸桌子,或者揍人的那種神情。

Elsa暗笑在心,續道:「輔導還沒結束,你不能擅自離開。」
「為什麼?下課鐘都敲了。」
Elsa搖搖頭:「你還沒吃下自己的那一份蛋糕。而且,我本人也還沒說你可以踏出學生會室。」

啪的一響,Anna一掌掀翻了桌面上的紙盤,蛋糕就這麼摔在牆邊地面,粉身碎骨,死相淒慘。

「唔⋯⋯。」
Elsa這回是真的有那麼點躁意,就那麼點而已,但對她來說卻已是非同小可,不禁擰起眉頭。

Anna盯著那可能很難洗掉的殘骸看了幾眼,沒多說話,那個瞬間鬆開的眉豁,似乎是連自己也對這個粗魯的舉動感到意外,但很快地便被更凍的漠然所掩飾。
她毫不在乎Elsa說了什麼,推開門便快步走出學生會室。

即便以往鬥嘴鼓鬥習慣了,雙方都有各自的分寸,就像是一種微妙的默契,都知道吵到哪個份上就該停下來,這回總要算是有點超過了吧?

Elsa望著被糟蹋的食物,埋怨似地沉嘆一口,略收的眉頭已是她罕少出現的真實心情流露。
她推開椅子起身,走到悲慘的案發現場收拾殘局。

「唉,可惜了這塊蛋糕,我刻意留下來的,真過分⋯⋯。」

Elsa取來衛生紙捏起蛋糕碎塊,跟紙盤叉子一塊丟了,但想到地面沾著油膩膩的奶油內餡,還得花費一番工夫去清理它就覺得麻煩,忽然生了點壞心眼,想就這麼忽略過去。
這時開門聲響復又傳來,Elsa正想著,要是Judy進來看見這副景象,大概會叨唸自己好一會,卻在回頭時,再次訝於言表。

Anna拎著不知哪裡找到的水桶和拖把回來了,與正巧站在此處的Elsa視線相撞。
Elsa困惑地眨眨眼,Anna則冷著臉,率先移開目光,將水桶放在地上,打濕了拖把,默然無聲地將殘餘的奶油漬清理乾淨。

Elsa瞠眼看著這可能是昭告末日將屆的異相,總是喜歡在腦裡吐槽的聲音也失了詞彙。

這個人⋯⋯她實在不能理解。
那1分似乎悄悄地加了回去。

「真稀奇,主席居然會好好監督輔導內容啊!我還以為你肯定又放任犯人呢。」

巡視完校園的Judy,此時踏進學生會室,發現了另一種意思的奇蹟。
在學生會共事了兩年有餘,Judy其實很清楚,Elsa就是個只掛頭銜,其實不怎麼在意主席責任的「精神領袖」。要她專制極權地管束另一個人,或是指派任何留校察看的懲戒任務,對她來說反而是種酷刑。
像現在這樣認真指示掃除工作,校務主任根本應該頒給Elsa一個特別勳章,來表揚一下終於不再怠惰的學生會主席。

Elsa難得因為腦袋轉著許許多多的思緒而沒能回話,Anna將地面拖乾淨後,對著地面說道:「剛才是我不好,所以殘局我自己收拾,但我會賠償你。這樣可以放我走了吧?」
她的語氣聽來更像是在撂狠話,絲毫沒有反省之意。

「⋯⋯嗯。」

以往總是以「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或者「我希望下一次可以怎麼樣、怎麼樣⋯⋯」之類刻意的酸言酸語,來送Anna離去,這回Elsa卻沒再多嘴。
察覺到對手放了自己一馬,Anna只是多看了Elsa一眼,就提著掃除用具離開。

Judy好奇地問:「什麼?Anderson同學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對你做了什麼壞事嗎?」
Elsa吁一口息,雙手交在胸前,點頭道:「嗯,很壞的事。」

 

 

學校有一間設備很齊全的學生專用廣播室,但若要論行動播報系統,就非Judy・Hopps莫屬。

短短幾日間,「三年級的新入生在學生會欺負主席」這件事,就被傳得沸沸揚揚。
內容是好壞參半,但只要和Anna・Anderson的名字有所牽扯,通常都不是太好。
身為「校內最想交往的對象‧女子部」排行榜冠軍的Elsa・Arendelle,居然跟沒朋友的不良學生有這種謠言,就像坊間的那種二流漫畫一樣,偏偏大家都喜歡看。

殊不知兩位女主角各是暗潮洶湧,不過很顯然的,自從「蛋糕遇難日」之後,她們針鋒相對的次數變多了。
意即是說,Anna花在吵嘴的口水也變多了。

Elsa用來對付她的種種為所欲為之行徑,可以說是變本加厲,肯定是故意的!
Anna這麼心想。
而事實上也沒錯,Elsa就是刻意要找碴。

校刊社形容:「她們簡直像是情侶在吵架!」
幾個校刊社的學生八卦記者,總有可靠的消息來源,提供給學員大作文章,恣意腦補。

O同學表示:「我聽到Anderson說:『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蛋糕店,還你。』結果Arendelle主席說:『我覺得味道很普通,但是我不會告訴你上次的蛋糕在哪裡買的,請你多嘗試幾家吧。』」
K同學證實:「Arendelle主席抱怨:『都是Anderson同學偷懶,掃除沒做好,還招了蟑螂呢!不覺得很失禮嗎,居然讓淑女對付那種怪物。』然後Anderson說:『你們教室髒亂,不要怪到我頭上,大不了我幫你打。』
主席反擊:『你真的有這麼好心?實在看不出來。』」


「因為你的眼睛只是裝飾,裡面沒有東西,當然什麼都看不出來。」

Elsa為了Anna的這句話而噤聲。
又一次,Anderson選手投出了直球,Arendelle選手被三振出局!


「Anderson同學真是壞心眼。」
「⋯⋯壞心總比沒有心好一點吧。」
「嗯?你是在說誰呢?」
「就是你,Elsa・Arendelle。」
「唉,你真的很過份。」

Anna拎著畚箕和掃把跟在Elsa身側,皺著五官向她睨去一眼,說道:「你煩不煩啊?不要每天照三餐唸我,以為是在朗讀聖經還是背課文嗎。」

兩人走在往一樓室外的樓梯間,現在已經是放學時刻,但仍舊有許多學生留校進行社團活動。
拜校刊社廣傳的謠言所賜,現在兩人不論走到哪裡,就會有些嚼舌根的噪音喧擾。

Elsa是校內很受歡迎的人物,一年級生總喜歡來「瞻仰」這位主席的尊容,當然就會順便一起看到跟在她身邊的Anna。
Anna能感受到許許多多不懷好意的眼光,簡直像是公開處刑,而她知道Elsa是故意的,害得她一下子變成校內最被注目的學生。

Anna問道:「為什麼不能打掃學生會就好了?」
Elsa理所當然地說:「你已經把學生會清掃得很乾淨了,自然要換其他地方。你的打掃效率很不錯啊,乾脆把校工的位置交給你好了?」
「你這女人真的是⋯⋯」

太陽正大著,Anna身上的襯衫沾在體表,讓她很不舒服。
這種鬼天氣還要到戶外掃除,Elsa的用意如果不是惡作劇,也沒別的了。

「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Elsa指著前方的一片樹林,校內學生最喜歡在戶外用餐的地方,說道:「今天就請你掃落葉吧。」

掃落葉。
值日生一聽到這個詞,大概會做惡夢。
就像是做白工一樣,不停地揮舞掃把,同時樹枝也盡情地扭動,好像在嘲笑你笨,然後把渾身的葉片都抖下來,看著你掃到手掌破皮。
落葉腐爛也會成為堆肥,擺著不管,不才是最正確的處理方式嗎?
你看看熱帶雨林,有人去掃地嗎?落葉有滿到溢出地表嗎?那幹嘛要安排掃落葉這種工作呢?

「今天的蛋糕還是買錯了。」
Anna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說道:「你不要討價還價,我肯拿給你吃已經很不錯了,結果還這樣整我。到底是誰比較過份?」
「當然是你啊,誰叫你要違規呢。而且打翻蛋糕也是你的錯,怎麼可以這樣糟蹋淑女的好意?」
「哼,淑女⋯⋯。」Anna以鼻子哼笑一聲。
Elsa望向她,問道:「嗯,也對,不是淑女的人,大概是無法理解這個詞彙的意義。」
「看到你,我只會想變成野獸。」
Elsa裝出一副惡寒的模樣,抱起雙臂,擰著眉頭說道:「你變成野獸是想要對我做什麼?我會尖叫喔?這裡很多人喔。」

Anna的臉色除了「超級無敵臭」以外,再沒有別的形容詞可以貼切表現。

「Elsa・Arendelle,你真的很⋯⋯」
「小心!」
「呀!」

不知道誰喊出的警示聲,Elsa側過眼去,竟發出短促的驚呼聲,趕緊抱著頭蹲下來。

Anna還沒釐清究竟是何狀況,擰起眉間看著這個可惡的學生會主席。
自己明明什麼也沒做,竟然敢真的叫出聲!?

然而就在側眼的一瞬間,她才注意到有顆極速飛旋的棒球,正朝自己臉上衝過來,但那已經是在它撞上Anna臉頰前一秒的事。
「碰」的一聲,Anna被強勁的球速與力道帶往牆面,狠狠地被堅硬的圓球砸在臉上,肩膀又在牆邊猛烈碰撞,突然有個東西從她身上落下,滾進一旁的樹叢當中。

「嗚嗚⋯⋯!?」

Anna馬上摀起被球親吻的右臉,腦袋發暈地趕緊扶在牆面,腳步有些顛簸。
Elsa聽見呼聲才知道她沒躲過那意外的一球,趕緊靠上前去問道:「Anderson同學,傷得重嗎?啊!」
她見到Anna按在臉上的指縫間滲出血絲,急道:「你流血了!讓我看看!」

「不用⋯⋯我沒事。」
Anna沒理會Elsa,輕輕晃一晃發暈的腦門,帶著搖擺的步伐走進那片草叢,突然跪伏在地。

Elsa以為她被砸得產生目眩而站不住腳,跟過去拉住她的手臂,說道:「我送你去醫務室。」
「我說我沒事!」

Anna趴在地上,卻不像是眼花,反而似在尋找什麼東西。
Elsa無法忽視她手上的血跡,有些強硬地說:「你都流血了,怎麼會沒事!至少讓我看一下傷勢⋯⋯」
她試圖去拉Anna的手臂,Anna卻突然發狠一把推開了Elsa,喊道:「不要碰我!!」

Elsa咬著牙,瞪視這個固執到比水泥還硬的同學。
就算再怎麼討厭自己好了,這種危急狀況之下,難道還有必要在意那些?

她這回真的惱怒了,氣得雙手盡在顫抖,眼皮底下竟然泛起委屈的淚光。

Anna似乎總算找到了自己急尋的物事,立刻將之撈進手中塞回裙子口袋,這才歪歪斜斜地站起身。
她按著右臉,匆匆瞥了Elsa一眼,在驚見到主席滿腹苦楚的模樣後,略有些愣愕。
她本來想說些什麼,卻發現此時已有許多趕過來查看狀況的學生,聚成一片人牆包圍著她們,只好吞下已經到嘴邊的語句,仍舊遮著臉沒打算多說。

「對不起⋯⋯。」

Anna淡淡拋下簡短的字眼,謝絕了棒球社社員的攙扶,獨自一人往校門外離去。
Elsa卻發現自己在那個精簡到不行的道歉裡,又遭到雙殺出局。

Anna接著請了一個禮拜的假。

 

 

Chapter 2: 暗傷

Summary:

前面的系列總是讓Agnarr出場,這次讓Iduna包辦戲份吧!

引用歌曲為You Are Beautiful - Blackbyrd

Chapter Text

CHAPTER 2. 暗傷



「喂?阿姨,有什麼事嗎?這個星期六?我想應該沒事⋯⋯。要我回去奧斯陸,是那個人的意思?⋯⋯唉,好的,我知道了。到時候見。」

Elsa切斷通訊,閉起眼忍不住又嘆了氣。
她走入茶水間,給自己再添了一杯大吉嶺紅茶,希望茶香可以稍微舒緩胸口那股鬱悶的氣息。
手機就擱在桌面,就算藉由思考別的事情,來讓自己忘記不愉快的訊息,視線卻又不時地便會飄去手機螢幕上,難免會想起剛才電話中聽到的種種,即使茶杯捧在手中,也無法使心裡的煩躁靜止。

「難得學生會這麼清閒,再偷懶一下也沒關係,上樓頂去吹吹風好了。」

Elsa慢吞吞地爬上樓梯,一邊在內心決定建議學校造幾座電梯,以免少女的小腿因為爬樓梯而太過健壯,一邊推開鐵門來到校舍大樓的屋頂。
前一日下過雨,風中帶點涼意,吹起來相當舒服,空氣都被雨水洗淨,氣息特別清新。
Elsa左右看了看,選擇往可以看見校外街景的方向走去。

「⋯⋯你是鬼嗎?我好不容易找到安靜的地方休息,你跑來這裡幹嘛?」

Elsa聽見那個依舊不懂禮儀為何物的低沉語調,回身一看,在門後牆邊,早已坐著一個纖長的身影。

半倚著牆面,將頭枕在雙臂上,交叉雙腿,不可一世的模樣,正是消失了一個星期的Anna。
紅棕色髮絲隨著風吹而飄搖,雖然過長的瀏海仍舊遮去了她大半張臉,但是在這個被雨洗過,而使色調有些淡薄的城市裡,仍然顯得鮮豔而耀眼。

自從「棒球事件」那天以來,Anna一點消息都沒有。
Elsa只知道Anna一連請了數天病假,此時見她右側眉角沾著一塊紗布,也許是當時留下的傷。

Elsa見她沒事便稍微放下了心,本想詢問傷勢狀況,卻突然覺得,奇怪了,不對呀!那天被粗魯推開的人可是自己,哪有先拉下臉去跟她搭話的道理?怎麼想,也該是Anna要先來跟自己道歉才對!
於是Elsa立刻收起臉上的任何情緒,改作一張硬繃著的酷臉,「哼」的一聲,扭過頭生起悶氣。

——幸好及時收口,否則我怎麼說得出來,那天跑回宿舍哭了一晚的事⋯⋯。Anderson同學真是太過分了,害我浪費那麼多眼淚,不跟她討回來怎麼行!

Elsa在內心與自己對話,除非先聽到Anna道歉,否則自己才不想跟她說話。

Anna瞧Elsa挺稀奇的,竟然沒有回嘴。只要Elsa不找碴,自己也沒有張口討罵的必要,因此她無視於Elsa的自我小劇場,側過身背向她,繼續睡大頭覺。

——欸,這個人真是太沒有禮貌,那是什麼態度?太可惡了,這個叫Anna・Anderson的傢伙!

Elsa瞪著她發脾氣,起步走向Anna背後。
Anna聽見腳步聲,回頭瞄去一眼,就見Elsa對著自己起腳!

「哇!?」

Anna瞬間的反射動作,就是向旁翻身躲開,掌心一出,緊緊抓住了Elsa細瘦好看的腳踝。
Elsa給她抓住腳,一下子便失去重心,趕緊跳著另一腳,靠近牆邊扶好。

Anna的脾氣起來了,瞪著Elsa怒道:「你幹嘛?我躺在這裡,又沒惹到你!」
Elsa噘著唇不滿地抱怨:「為什麼棒球躲不過,就偏躲過我⋯⋯可以請你放手嗎?」
「不要。你不解釋自己為什麼要踢我,我就不放。」
「哼,自己犯過的錯,自己要學會反省,哪有別人告訴你的道理。」
「我哪有犯過什麼錯!」
「你有!」
「我沒有!」
「就是有!」
「你真的很煩,根本就是故意要找我麻煩而已!」

就像是要替Anna打抱不平,大自然也站在她這一方替Anna抱屈,畢竟這回怎麼說都是Elsa自己任性,所以她受到了一點小小的懲罰。
穿過牆邊鐵絲網圍欄的孔洞,風兒也是個長不大的色狼,掀起了Elsa的裙襬,瞬間兩個人都吞去語聲。

「呀啊!」

Elsa尖聲一呼,趕緊壓住裙子。
Anna則脹紅了臉,鬆開抓住Elsa腳踝的手,默默地移開視線。

「弄巧成拙」。
總是優雅自若,高高在上的學生會主席,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麼適合這樣一句該死的詞彙。

因為過於震驚,使得Elsa雙腿發軟,倚著牆滑坐於地,抽顫的指節還緊緊壓在腿邊。

這種情形下也不可能推說「啊,其實我什麼都沒看見。」因為就近在眼前,況且自己又坐在地上,那當然是瞧得一清二楚。
Anna不打算搬出任何理由或藉口,安靜地等著Elsa率先發難,自己再視情形接招,卻不料Elsa什麼也不說,導致兩人呈現極為尷尬的景況。

——她身上的東西,我也都有,可是怎麼就這麼讓人感覺彆扭?真是莫名其妙⋯⋯!這個女人平常話那麼多,為什麼現在什麼都不說?

雖然對象是棘手的學生會主席,但不得不說,剛才的驚鴻一瞥,其實還是蠻賞心悅目的。
Anna頰邊的臊意還沒退卻,隱隱在心裡吐槽著,卻不知道該不該在這時拉回視線去看Elsa,好像怎麼做都不對。
本來也不是自己想看,上天就送來了這個禮物,應該不算是自己的錯吧,那就不需要覺得心虛。
Anna提起氣息,做足心理準備才望回去Elsa面上,卻在那瞬間又把好不容易完成的精神建設全部吹飛。

Elsa哭了。

「呃,你⋯⋯!」

Anna傻了滿眼,平時就算再怎麼惡言相向,這個女人也從來不低頭示弱,現在因為內褲被看見,竟然哭成淚人兒,還連話都罵不出口了。

雖然有點無辜,但這種場合無論如何就是得自認倒楣,於是Anna掏出手帕遞給Elsa,說道:「⋯⋯拿去用吧。」
「⋯⋯你先道歉。」
「⋯⋯對不起。」Anna猶豫了一會,雖然覺得自己沒錯,可是肚子裡這股沒來由的罪惡感,卻似乎在叫自己應該負點責任,雖然不甘願還是說了出口。
Elsa用著略抖的鼻音說道:「一點誠意都沒有⋯⋯嗚⋯⋯!」

Elsa說著說著,摀起臉哭得更加傷心。
Anna有些窘迫,這種場面她實在不會處理。

好吧,她承認裙子底下的絕對領域,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確實就跟人生一樣重要,也許自己認為沒什麼,但是像Elsa這種名門小姐一定相當介意。

「我很抱歉,對不起。這樣可以了嗎?」
Elsa用力搶去手帕,把眼淚、鼻涕全部沾在手帕上之後,才還給了Anna,略帶哭腔地說:「請你自己洗乾淨。」
「……。」

——好,算我倒楣。真是倒楣!

Anna捏起手帕,不想碰到上面那些濕漉的水漬,心裡咒罵起在早安新聞中看到的星座運勢,寫著滿點五顆星,根本就不準,簡直妖言惑眾!

Elsa吸吸鼻子,說道:「你有一個彌補的機會⋯⋯」
Anna總是習慣性地先收起眉間,忍不住回嘴:「為什麼我已經很有誠意地道歉了,還要做額外的彌補?」
「你必須把星期六、日,整整兩天都空下來。」
「你該不會是想叫我假日來學校當義工吧?」
Elsa有些埋怨地瞪著Anna,說道:「是義工,但是不來學校。」
「那不然是要怎樣?」
「跟我去奧斯陸。」

 

 

直至星期六午後,到達目的地以前,Anna都認為自己是為了校務而被抓來當雜工。
站立在這棟屬於Arendelle集團的醫院大樓前,她才發現自己似乎只是被找來當伴遊。
計程車噗噗噗地駛離,Anna有種想叫司機開回來,然後坐上火車回到卑爾根的衝動。

——我一定是瘋了才會答應跟她來奧斯陸!

Anna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腦中不斷繞著這句話。

出發前,Elsa說得很好聽:「我會幫你付車資,所以你只要人到就好了。」

本來想想,讓Elsa出錢,順便去奧斯陸旅遊好像也不賴,但是這個女人說的話果然不能信。

Elsa的穿著很休閒,上身是簡單的淺藍色T恤,原本想搭配一件靛青色的紗裙,但是校舍屋頂的事件,讓她對裙子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恐懼,於是換上七分牛仔褲,再襯一對舒適清爽的白色布鞋。
Anna則是一身漫畫配色的打扮,白T恤,黑色風衣外套,黑色長褲,黑色運動鞋。

Elsa側眼去望她,說道:「你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
「你到底叫我來這裡幹嘛?如果只是伴遊,那我要回去了。」
「伴遊不是現在,是從這裡離開之後。」

Anna翻起白眼,她本來打算待在家裡,看串流平台的電影,或者玩遊戲打發時間,甚至談吉他唱唱歌,怎麼樣都好過跟這個女人一起站在這裡。

「我要走了。」

Anna回頭走到路邊,想攔計程車回去車站,結果當然是被Elsa一把拉了回來。

「你如果想逃走,下禮拜全校就會知道你掀我裙子的事情。」
「我掀你的裙子幹嘛?你身上有的我也都有,我不會低頭掀自己的嗎!?明明就是風吹起來的!」
「你覺得你的話有人相信,還是我的話比較多人相信?」
Anna抱著胸,呼出鼻息,瞪眼說道:「學生會主席很了不起嗎?」
Elsa點頭說道:「我這個人沒什麼了不起,但是我的頭銜,和我可以用的權力是很了不起。」
「可惡⋯⋯所以我才不喜歡你們這些上流千金。」
Elsa問道:「你是因為我的出身,所以才這麼討厭我?」
Anna搔搔頭髮,百分百地表現出不耐,說道:「你話很多耶,趕快把你的事情辦完,我想回家!」
「你就這麼不喜歡奧斯陸?」
「我是不想跟你一起遊奧斯陸!為什麼你要辦自己的家務事,還要叫我過來?我能不能自己去逛街?」
Elsa埋怨道:「你說話真的很過份,我就是不喜歡回家才找你來的。」
Anna的眉頭就沒鬆開過,說道:「⋯⋯其實你也蠻過份的不是嗎?」
「因為我想找個可以讓我放鬆的伴,否則站在這裡,我可是比你還要難過。」
Anna看見Elsa那副難得露出真性情的模樣,反而收口不再拌嘴,眉梢約略舒展了些,說道:「⋯⋯既然答應你了,我就會遵守諾言,但是麻煩你快點。」
Elsa扭著眉頭,有些意外地看著Anna,說道:「嗯?沒想到你是這麼重承諾的人。」
「囉唆,快走啦!」

 

 

Elsa的家族,在奧斯陸是個財大勢大的名門。
在此地說出自己姓Arendelle,所有人都會對你投注敬崇的眼光。

Arendelle一族,這一代的當家主人,Agnarr・Arendelle,雖然是個成功的生意人,卻因為將生命都灌注在事業版圖,上了年紀後便挺不住身體,近年來都在病床上處理公務。
據說這陣子他的病情時好時壞,大片基業要是沒有人接手,可得毀於一旦,於是他將唯一的女兒Elsa給招了回來。

走在院內,一路上所有醫師、護士,甚至各個部門的大小醫務職員,見到Elsa都會禮貌地向她鞠躬招呼。
跟在一旁的Anna,難免遭到視線攻擊,真心不想引人注目的她,真的很不喜歡和這個無論到哪裡,都會被行注目禮的女人走在一起。

穿過偌大院區,來到較深處的獨立私人病棟,這裡只有Arendelle家人,和指定醫療團隊成員可以進出。警衛一見小姐回來,馬上開放電子鎖,讓兩人進入屋內。
這裡和外頭的院館又不同了,就像私人豪宅一般的陳設。四處都有西裝筆挺,戴著墨鏡的保全人員在走動,頂著陌生臉孔的Anna出現在此,便成了警備關注的首要對象,讓Anna渾身發起冷汗。

「我能不能在外面等就好?待在這裡讓我很不舒服!」Anna低聲向Elsa發牢騷:「而且這樣很奇怪,你是要處理家務事吧,我在這裡太突兀了!」
Elsa則回道:「我更不舒服到想死!放心,他們不會對你怎麼樣。有我的朋友在,我比較容易輕鬆通過這一關。」
Anna奇道:「朋友?我們算是朋友?你的定義微妙到我不能理解。」
「除了你以外,平常也不會有人這樣跟我吵嘴,所以才需要你在這裡,否則我會悶死。」

——搞了半天,原來是被找來吵架的。

Anna如此心想,雖然沒再回嘴,卻開始有些不解與憤慨。
一個擁有這樣家世背景的大小姐,受著大家尊敬,未來可能也是這裡的主人,卻擺出一副一點也不希罕的模樣。
有親人願意找你回家,難道不該慶幸嗎?口口聲聲說不喜歡這裡,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又是什麼?

「Judy・Hopps難道不是你的朋友嗎?還有副主席⋯⋯那個姓Westergaard的傢伙,名字叫什麼來著⋯⋯?算了,我想不起來。」
Elsa解釋道:「學生會成員們,比較像是工作夥伴,不是朋友。況且我們家族都有往來,和他們經常在商流宴會上見面,更像是未來的生意合夥人,動不動就聊些工商融資、股市價格,真是無聊透頂⋯⋯。」
「……難道找人吵架算是有趣嗎?」
「很有趣啊。」
Anna乾笑一聲,說道:「你們的想法果然都很怪。」
「對我來說,像你這樣無視禮節說話的人也很稀有。」
「我說過你也很無禮。」
「因為能讓我這樣說話不需在意禮數的,也只有你。」

那麼以後裝得有禮貌一點,也許這個女人就不會一直來討架吵了吧?
Anna暗自想著。

「小雪蟲!」

走道前方,有一位穿著貴氣的中年盤髮女子,笑盈盈地迎接Elsa。雖然同是富人家的舉止言行,但女子周身透著一股高雅氣息,面容和善,並沒有一絲Anna所討厭的那種驕矜自滿。

Elsa見到她便加快步伐奔上去,換作一副笑臉,回應道:「阿姨,我回來了。」
那位女士輕輕抱了抱Elsa,說道:「好久沒看到你了,看起來最近過得不錯呢。」
「還可以吧。對了,阿姨,這個給你吃。」
「這麼好,還有給我的禮物。是什麼?」
「開心果口味的蛋糕。」

女子接過Elsa手中的紙袋,取出一個玻璃製的保鮮盒,裡頭蛋糕顏色翠綠,女子一瞧,相當開心地說:「哇,我們小雪蟲的手藝又進步了呢。」
「我知道阿姨喜歡,就看書學啦。」

此地異常安靜,她們說的話當然都能聽得相當確切。
Anna就站在Elsa身後不遠處,此時略側過視線去看,那盒綠油油的蛋糕,讓她想起不久前的那一次「蛋糕遇難日」。

——難道那個蛋糕是Elsa做的?

Anna開始冒起冷汗,怪不得Elsa怎麼也說自己買的不對,她親手做的東西,市面上哪可能買到,所以才會記恨這麼久吧。
Anna開始覺得,Elsa是刻意安排了這場橋段,來讓自己感覺心虛,而這也確實奏了效。

——糟糕、糟糕、糟糕⋯⋯這個女人設的陷阱還真多,這下怎麼辦?

Anna心裡開始著急,臉色就越變越陰沈。
雖然她並非是有意,卻老是因為這樣嚇退不少想和她搭話的人。

女子其實早就注意到Elsa身後的女孩,見她似乎心情不大好,便向Elsa問道:「這位是⋯⋯?」
Elsa稍微讓開一些,介紹道:「這位是校內同窗,Anna・Anderson。」
「⋯⋯你好。」
Anna頓了一會才鞠躬打招呼,果然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相當詭異,她開始有點想逃走了。
女子也點頭回禮,和藹地笑道:「你好,我是Iduna・Arendelle,Elsa的繼母。」

Anna有些訝異,她以為Elsa喚為「阿姨」的存在,八成是母親的姊妹,卻原來是她的繼母。

Iduna問道:「小雪蟲,怎麼想到帶朋友回來?」
Elsa說道:「她是學生會的成員,因為我說要回奧斯陸,她沒到過這裡,所以想要一起來觀光。」
「⋯⋯嗯?」

Anna瞧Elsa似笑非笑地說著胡編亂造的理由,明明就是她死咬著不放,非要逼自己跟來的!
也罷,這種場合也不能說出「因為我不小心看到她的內褲,所以為了要賠罪,只好一起跟來」這個理由,滿屋子的保鑣一定會立刻把自己撕碎。
Anna暗自氣在心裡,覺得剛才想過真的要好好跟Elsa賠償那個手做蛋糕的自己,一定是腦袋燒壞掉,或者哪根筋短路。

Iduna笑道:「既然是Elsa的朋友,就是我們的客人。小雪蟲,你先進房去見你父親吧,Anderson同學就讓我來招待。」
Elsa點頭道:「好,謝謝阿姨。」

Elsa瞧了瞧身畔那扇門,面容略暗去半分,深深提放幾下吸吐,才壓下門把進入其中。

Iduna苦笑著目送Elsa進去病房,接著向Anna招招手,說道:「Anderson同學,來,後頭有我們私人的咖啡廳,過來用些點心吧。」

Anna隨著Iduna穿過走廊,來到私人病棟的深處。雖說是私人咖啡廳,竟有專業廚師在打理餐點,況且空間相當寬闊,瞧那個可以當作伸展台走秀的超長吧台,以及全套高級咖啡機,還有那套完整的料理設備,這裡幾乎可以對外開放營業。

Iduna向廚房點了咖啡,將Elsa的蛋糕切片盛在盤中,揀了根造型雅緻的鐵叉,推在Anna眼前,親切地說:「Anderson同學,請用。」
「謝謝。」

Anna看著眼前這塊蛋糕,心想這八成就是那天在學生會被自己毀掉的可憐小傢伙的同伴,沒想到她註定得吃這個陰魂不散的綠色小怪物。

——哼?姑且嚐嚐看,讓那個女人如此自負的味道究竟是如何。

Anna捏起細叉,正要準備消滅蛋糕時,卻發現Iduna也捧著一盤蛋糕和一杯咖啡,在自己同桌對向入座。

——嗯?這是什麼情形?

Anna腦子裡喔咿喔咿的響著警報,這就很像小學生拿直笛敲前面女生的頭,結果被找到女孩家約談,當面和女孩母親對質的場面。
只不過Anna的案例,要換成引人尖叫的掀裙子看內褲,雖然掀裙子的是風,不是她。

只有這種時候,Anna才會突然覺得,Elsa待在旁邊似乎也不錯。
鬥嘴,比起跟不熟的同學的母親一起用餐相比,可是有趣個七百八十倍啊。

Iduna不曉得Anna的頭殼裡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很期待似地切下一小塊蛋糕放進嘴裡,一邊品嚐,一邊點頭如搗蒜,笑道:「Elsa可以嫁人了呢,上回的傳統蛋糕也很不錯。」

Anna「咦」的一聲,她想起有一回,因為服裝儀容不整,被Judy抓到學生會時,Elsa端出來的點心,就是國民點心,蛋糕環。

「那個原來不是買的啊⋯⋯。」

——『這是私人烘焙坊的蛋糕,我才不要告訴你店家在哪裡。』

當時Elsa神秘兮兮地那樣說了,因此Anna不以為意,一點也不珍惜地大口吞下肚,還裝酷表示味道頂多尚可。
其實Anna覺得非常好吃,還私底下探訪各個蛋糕店,就是沒找到那天吃過的味道。
當然,Anna打死也不會在Elsa面前承認,自己幹過這件蠢事。

「喔?Anderson同學也嚐過蛋糕環?」

Iduna抬眼起來笑著問話,Anna這才驚覺,剛剛無意間把所想之事說了出來,只好誠實地點點頭。
看著盤中的蛋糕,Anna挖下一角塞進嘴裡,這才知道那天居然摧毀了如此美味的綠皮孩子。

——那個女人還蠻有一手的嘛。

此話直譯就是「相當好吃」,只不過Anna連腦袋也不肯對與Elsa有關的任何評語鬆口,身體倒是很老實地,馬上接著吃起第二口、第三口。

Iduna饒富興致地問道:「所以實情是什麼呢,Anderson同學?」
Anna說道:「有吃過一回。」
Iduna眨眨眼,突然脫口笑個開懷,搖搖手說道:「不不,我不是問你點心。Elsa從來沒有帶過朋友回家,況且你可以嚐到她的料理,應該是比普通朋友更親近的交情才對。我看你很誠實,告訴阿姨實話嘛。」

Anna對於Iduna的第一印象,可以說是轉了一百八十度。
她以為像這種望族世家,肯定是家規森嚴,禁止子女結識壞孩子,交朋友還得先看存款有幾位數的那種。
沒想到這個做繼母的,一點都沒有顧忌,還一副很好奇的模樣。

「⋯⋯我其實很意外,她居然把我當作朋友看待。我只是⋯⋯學生會的固定班底。」

經常出現在學生會的問題人物,說是固定班底應該也不算錯吧。

「只有這樣嗎?⋯⋯唉,真可惜,我還以為我可以去向朋友炫耀了呢。」
Anna背後都是汗珠,在心裡暗想:「炫耀?那是什麼意思?」
Iduna顯然看出Anna的思緒,衝著她笑了笑,說道:「Elsa對男孩沒有興趣,連女性的朋友都很少。我不好意思當面問她,但我一直懷疑她是不是比較喜歡女孩,所以多嘴問了一些話,真是對不起。本來以為她終於有個伴了⋯⋯唉,我只是很希望那孩子能早日解脫枷鎖。」
「枷鎖?」
Iduna點點頭,拍拍桌子說道:「嗯,就是這裡。」

Anna腦中浮現站在醫院外頭,猶豫再三的Elsa。她就像曾經溺過水的人,看見游泳池,會產生滿心的焦慮與抗拒。

「在這個環境認識的人啊,絕大多數都是為了商業利益才互相往來。身為獨子,就有推拖不得的理由,必須背下這個肉眼看不見,卻比地心引力還重的家族負擔。不只要貢獻出自己,還得花費大半輩子的時間來經營,甚至得賠上婚姻。很悲哀可不是嗎?」
Iduna飲下一口咖啡,繼續說道:「在這個圈子裡看的人越多,越覺得這些年輕人不該被束縛。Elsa又是女兒身,又沒有交往對象,再等下去就是相親結婚的份了。但是呀,這些對象只會"對事業有幫助",不是"對她有幫助"。女人不該只是男人的安慰,更要有自己的意志去決定人生走向。女孩子怎麼可以不談戀愛?那簡直太浪費了!可惜我們家老爺就是不懂,硬要給她安排這個、安排那個,我在旁邊看了都累,更何況是Elsa呢。雖然她非是我親生,但我把她視為己出,就希望她開開心心的,不要當Arendelle家的接班人。Elsa就應該是Elsa,我希望她做她自己。」

Anna默默聽著,雖然仍舊很壞心地覺得,這些都不關自己的事,但卻能夠明白,為什麼Elsa老是咬著自己不放。
如果Elsa是在水中載浮載沈的溺水者,那麼Anna自己就像一根救命的漂流木。

——所以才要刻意找我來吵架吧。

Iduna想起別的事,又問:「Elsa在學校裡感覺怎麼樣?」

Anna默然半晌,腦袋裡盡迸出一些壞事。
雖然跟Elsa的關係,硬要說的話,可以歸類在損友的範圍,但是至少在她的家長面前要有禮貌,可不能把平常罵出口的都挑來用。
Anna暗自躊躇著,是應該替Elsa留點面子,還是要說出實情比較好?

Iduna讀出她的猶豫,說道:「不要介意,好的壞的都無妨,你想得到的就說出來吧。」
Anna決定老實說道:「她比我想像的還多話,很愛捉弄人,又任性,喜歡找人鬥嘴鼓⋯⋯有時候甚至還會踢人。」
「踢人!?」Iduna輕呼一聲,卻不是那種活像狀見女兒抽菸的崩潰場面,反而十指交握,眼神閃爍著星點,笑道:「真是不錯,這麼活潑⋯⋯!還有呢、還有呢?」

Anna略垮了眉,不明白究竟哪裡不錯。
自那次在頂樓,Elsa想偷襲Anna卻「失腳」以後,她漸漸變本加厲,每鬥個幾句,就從桌面下攻擊Anna的膝蓋,甚至禁止Anna在她面前提到「頂樓」這個詞彙。
Anna心想,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應該要先向Iduna告狀,控訴Elsa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諸多惡霸行徑。沒想到這個母親聽了,不僅拍案叫絕,還相當興奮的樣子。

Iduna說道:「讓我告訴你,她在家裡是什麼模樣吧。她幾乎不說話,文靜,很有禮貌,但是有時卻冷漠得嚇人。」

Anna正是討厭著這樣的Elsa・Arendelle。
她所認知的Elsa,簡直像個會動的石膏像,有眼無神,帶著深厚的面具,活在一個完美的軀殼裡面。校園七大不可思議中,美術室裡會走動的石膏像,根本就是在形容她。
不過,這已經是Anna近一個月前的想法。

Iduna又問:「那麼Elsa在校內有男朋友或女朋友嗎?」

在Anna成為學生會常客以前,和Elsa有過傳聞的,是她忘記名字的那個Westergaard副主席。以前還偶爾會聽見他們之間的風聲,現在謠言的主角倒是換成自己的名字了。

「就我的觀察是沒有。」
Iduna突然斂去笑意,一本正經地問道:「Anderson同學,你對我們Elsa有興趣嗎?」
「沒有。」
「唉呀,別這麼急著否決嘛。」

Iduna笑著擺擺手,視線盯在Anna面上,似乎發現了什麼,稍微逼近幾分。
Anna很快地躲開視線,任由瀏海垂落遮住臉孔,有些閃躲地問:「⋯⋯請問怎麼了嗎?」
Iduna只是笑著說道:「你是個很標緻的女孩呀,Anderson同學。有意中人嗎?」
「⋯⋯沒有。」
Iduna多瞧了她幾眼,也許察覺到Anna表現出極不自在的模樣,點頭道:「好吧,我不再多嘴了。」

這時,不遠處響起一陣東西摔砸在地面的噪音,其間還略參著男人怒吼的責罵,似乎就是從Elsa身處的那間病房傳出來的。
Anna愣著眼望向走廊的另一端,卻見Iduna還繼續坐著攪拌咖啡,一點都不覺得緊張的樣子。

「剛才的聲音⋯⋯不要緊嗎?」
Iduna經Anna提醒才頓時領會過來,笑道:「噢,這對我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你不要擔心。我們家老爺就是脾氣衝了點,Elsa總會跟他頂嘴,他每回氣起來也要摔東西,我們只好把餐具都換成塑膠製的呢,隨便他要怎麼摔。」
「可是不去阻止好嗎?」
「老爺不會對Elsa動粗,你放心。他只是性急了些,Elsa老說些不中他意的話,兩人見面就會吵架,所以Elsa很不喜歡回家。」
「⋯⋯吵得有點兇呢。」
Iduna無奈地搖頭,說道:「還不就是為了替Elsa安排相親的事。老爺雖然臥病在床,卻也不是危急之症,可他擔心哪天有個萬一,這片江山總有一日要由Elsa來接手,他便積極地找來許多富家子弟,迫使Elsa參加相親。但是不論條件多好,Elsa也不會答應的。頂著Arendelle的姓氏,她知道自己未來還是得認帳,接管父親的疆土,但是至少婚姻大事應該要順從她才對,這就是老爺不對了。」

那也難為這個母親一直想把女兒嫁掉,Anna這時才總算理解,其實這想法一點都不怪,她甚至有些同情起那個女人。

Iduna說道:「我看她故意帶你回來,也是為了解悶吧,謝謝你,Anderson同學。」
Anna搖搖頭,她畢竟不是甘願跟來的,可是想回家的衝動卻已經消失無形。
就照那女人說的,當作是賠罪吧。
如果是為了放鬆心情,或者轉移焦點,不是真的刻意針對彼此,那花點口水鬥智鬥蠢,也不是太壞的事。

「夫人。」
一個女秘書走進咖啡廳,Iduna見她出現,便低頭看看手錶,問道:「要開始了是嗎?」
「是的。」
「好,我這就過去。」Iduna將殘餘的咖啡一飲而盡,向Anna說道:「Anderson同學,我有點事情要辦,你⋯⋯」

她突然停口,只是盯著Anna瞧幾眼,卻不說話了。

Anna疑惑地看著Iduna,問道:「怎麼了?」
Iduna思考了一會,說道:「Anderson同學,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一個小忙?不會耽誤你太久的。」
「⋯⋯好的。」
Iduna說道:「先請你站起來背向我好嗎。」
Anna按她的話做,Iduna看了她的身板一會,向秘書說道:「拿一件M號的西裝外套,剪裁要俐落簡單一點的。」

秘書依言取來一件鐵灰色的七分袖西裝讓Anna套上,之後Iduna便領著Anna在私人病棟中移動。
Anna低頭瞧了瞧這件合身舒適的西裝外套,問道:「請問這是要做什麼?」
Iduna回答:「其實我的副業是服裝造型,今天正好有許多模特兒來試裝,我想看看穿起來效果如何。Anderson同學的身形很好,模樣也很俊美,我正好欠缺像你這種類型的模特兒,就擅自拉你過來了,真是不好意思。這是要為一組新裝系列攝影,照片也不會外流,請你放心。」
「能幫上忙就好。」

Iduna帶著Anna來到另一處會議室的房門外,回頭又看了看Anna,替她將衣裝和髮型稍作整理,笑著點頭:「嗯,Anderson同學很甜美呢,不做模特兒太可惜了。待會要做的事不會太難,按我說的話做就好,先謝謝你囉。」

Anna點了頭表示明白,Iduna便推開門,帶著她一起進入會議室。
Anna發現此處已經等著許多同樣西裝筆挺的男模,然而當中只有她一個是女孩。
微妙的是,會議室內的氣氛有些詭譎,半點不像時裝秀的那種流行氛圍,反倒充斥著肅殺之氣,她跨進門時,幾乎可以感覺所有人都在瞪著自己,已經用視線先將她千刀萬剮了一輪。

——這是什麼主題系列的試裝會?禮儀師嗎?還是黑幫份子?

Anna又在內心吐槽,只見Iduna將電燈全部點亮,這些西裝男子們瞬間換了張臉,面色特別拘謹,每個人都挺起胸膛,一個比一個還高,像在彼此較勁。
Anna一度以為,他們是穿著西裝的海軍陸戰隊,各個像要去打仗一樣。

Iduna走上講台,開啟麥克風,說道:「各位好,很感謝今日各位撥空過來參與。那麼我簡單說明一下流程,大家可以看見旁邊這道小門,待會請各位輪流進去,每個人有最多四分半鐘的時間能夠使用,但若是其間聽到鈴聲,就請停止進行中的任何動作,並且從另一道門離開,之後就可以自行解散。那麼現在正式開始!」

這場奇妙的試裝會,由到場的先後順序開始進行,因此最晚進來的Anna,被安排在最後順位。
Iduna走來Anna身邊,悄聲問道:「Anderson同學,你會什麼才藝嗎?」
「⋯⋯我會唱歌。」
Iduna像發現一塊寶玉似的,不住點頭道:「很好、很好!待會你進去只要報上自己的名字,再唱一首你喜歡的曲子就好。這樣不至於為難你吧?」
「不會。」
Iduna笑得很開心,拍拍Anna的肩膀,說道:「那就拜託你了!」

試裝會進行得相當迅速,有的人進去半分鐘便出了門,更有的才打開門就聽見鈴聲,皆是滿面愕然。
Anna過去參加過他校的音樂徵選會,直覺裡面坐的八成是些專辦黑臉的評審,不把參賽者罵到無地自容就不高興的那種,因此她已經習慣到可以用平常心來面對。

隨著人數一個一個減少,最終總算輪到Anna了。
她心想,反正是臨時被抓來充數,得失也就無所謂,便輕鬆地走進那扇門後。

此處沒有她所想像的魔鬼評審,只是個空曠的小房間,正中央架設了一台攝影機,上頭閃著紅燈,八成正在攝影狀態,應該就是要對著鏡頭表演的意思。

Anna簡單鞠了躬,開口:「我叫Anna・Anderson,18歲。今天準備了一首歌曲,叫做『You Are Beautiful』。」

她拿出手機,壓下播放鍵,合著之前錄製的吉他旋律唱了起來。

 

You are, you are beautiful (你啊,你很美)
You are someone special (你是個特別的存在)
Shining star (一顆閃耀的明星)
That's what you are (那就是你)
And your eyes light up the midnight skies your eyes (你的眼睛點亮了夜空)
Something you just don't realize (你不明白自己多棒)
Don't give up the fight to shine your light (不要放棄 展現你的光彩)

This is your moment (這是你發光的時刻)
This is it only (僅此唯一)
I know you feel it (我知道你感受到了)
Go on and show it (去吧,秀出自己)
This is your chance now (這是專屬於你的機會)
Live it and take it (活出色彩,把握每一刻)
There is a place just for you waiting (你的舞台正在等著你)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For so long (長久以來)
You've been searching for so long (你一直在追尋歸屬之地)
Always pretending nothing's wrong (總是假裝若無事然)
You don't have to live like you hanging on (其實你不需要偽裝堅強)

'Cos this is your moment (因為這是你發光的時刻)
This is it only (僅此唯一)
I know you feel it (我知道你感受到了)
Go on and show it (去吧,秀出自己)
This is your chance now (這是專屬於你的機會)
Live it and take it (活出色彩,把握每一刻)
There is a place just for you waiting (你的舞台正在等著你)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You are, you are beautiful (你啊,你很美)
You are someone special (你是個特別的存在)
Shining star (一顆閃耀的明星)
You don't have to live like you're hanging on (你不需要偽裝堅強)

'Cos this is your moment (因為這是你發光的時刻)
This is it only (僅此唯一)
I know you feel it (我知道你感受到了)
Go on and show it (去吧,秀出自己)
This is your chance now (這是專屬於你的機會)
Live it and take it (活出色彩,把握每一刻)
There is a place just for you waiting (你的舞台正在等著你)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la

You are, you are beautiful (你啊,你很美)
You are someone special (你是個特別的存在)
Shining star (一顆閃耀的明星)
That's what you are (那就是你

 

Anna忽然籠罩在一層陰影之中,她不曉得自己是不是漏聽了鈴聲,只知道一旦唱起這首歌,就會感到心痛。
不為了誰,就為自己。
也許再待下去,眼淚就會奪眶而出也不一定,她趕緊再行了個禮,簡單說聲謝謝,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甫一出門,Iduna立刻迎上前來,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抓住Anna的肩膀,極樂地說道:「Anderson同學,我就知道你是潛力股!四分半鐘整,鈴聲完全沒響,簡直是奇蹟啊!」
然而Anna感染不了Iduna那不知從何而生的喜悅,只是推起不由衷的笑,視線直指著地面,說道:「對不起,阿姨,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好的,就在前面右手邊。」

Anna快步閃出門外,摀著臉搶進廁所,將自己關入最深處的隔間,抱著自己,難過地低頭啜泣。

Chapter 3: 異星交流

Summary:

劇情進入正題,就是Iduna搞事技能高超(不是

Chapter Text

CHAPTER 3. 異星交流


Anna對著鏡子再三確認自己看起來並無異狀之後,才轉身踏出洗手間。
剛才待過的會議室已經人去樓空,Iduna也不在這裡,只有她的那位女祕書還站在門邊候著。
看見Anna終於出來了,秘書便上前向她說道:「Anderson小姐,夫人在咖啡座等候,請隨我一同回到私人病棟。」
「⋯⋯啊,真是對不起。」
「不會的。」

秘書引了一小段路,指明方向後,Anna循著指示獨自前往咖啡廳。
途中Anna總覺得那些保鑣們還在盯著自己,行經他們前方時,只見他們的胸膛更加挺直了些,卻已經沒有稍早那種警戒之色。
Elsa父親的病房,沒再有吵鬧聲響傳出,也許是已經過了最火爆的一陣爭執吧。Anna只是瞥了房門一眼,接著遠遠就看到坐在咖啡廳裡的Iduna,正在向自己招手。

Anna加快腳步來到桌邊,當先說道:「阿姨,對不起,我耽誤太久了。」
「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也沒事,坐下吧。」
Anna這時才想起來自己還穿著西裝,便準備把它除下來,說道:「對了,衣服先還給⋯⋯」
Iduna卻抬手阻止她,說道:「別急,先別脫下。穿著吧,很好看的!」
Anna其實熱得有點出汗,但既然Iduna希望自己穿上,她也不好意思執意褪去外套,轉而問道:「試裝會還可以嗎?希望我這個充數的還算有幫上忙。」
Iduna擺擺手,說道:「什麼充數,你簡直是黑馬,Anderson同學!」
「那就好。」

Anna不知還能說什麼,便默著聲等待Iduna開啟別的話題,卻只感覺她不斷盯著自己猛瞧。或許發生了什麼好事,讓Iduna眉飛色舞的,但Anna反而是坐立難安,被這種關切的眼神鎖定,也是一種溫柔的暴力。

「呃⋯⋯病房裡好像靜下來了。」
Anna等不到Iduna發話,便只好自己先開口,卻聽Iduna說道:「嗯,這也是Anderson同學幫的忙喔。」
「我幫的忙?」
Iduna只是神秘地笑了,並未直接回答Anna的問題,說道:「總之呢,父女倆暫時是休兵了。但Elsa不曉得突然間怎麼回事,也急著跑去盥洗室。該不會你們在路上買了不衛生的食物吃吧?」
「⋯⋯那倒沒有。」

Anna當然知道自己不是因為腸胃問題跑廁所,卻也不便將實話說出來。

Iduna突然問道:「Anderson同學,急著回卑爾根嗎?」
「對,我超想回家,我希望下一秒就躺在我的沙發上。」Anna在長輩面前絕對說不出這種話,於是婉轉地說道:「是不著急。」但也不代表不想。
Iduna雙手一拍,眼神都亮了,說道:「不嫌棄的話,就來我們家留宿一晚吧?離這裡不遠的。」
Anna瞠眼一會,婉拒道:「沒關係,我已經預約旅館了,不用麻煩你們。」

Anna心想自己可不能再欠Elsa人情,否則這種連本帶利的連環債,根本還不完!

「真是的,小雪蟲怎麼可以讓客人去住旅館⋯⋯。Anderson同學,真的不麻煩,你也別客氣,就當是你今天幫我忙的謝禮,別推辭好嗎?」
「呃⋯⋯還是別了吧,她父親不是也得養病嗎?」
Iduna搖頭道:「不用管那個糟老頭,他不會回家。只有你、Elsa和我三個人。我覺得和你挺投緣,想多跟你聊聊,不然至少吃過晚餐再走嘛。」

Anna相當怕麻煩,因為不喜歡耗費口舌和人溝通,碰上這種說不過的角色,就只好閉嘴點頭。

「⋯⋯謝謝招待。」

這時Elsa從廊下走來,一眼見到坐在此處的Iduna和Anna,不禁頓了腳步。Iduna笑得可開心了,Anna仍是那副一號表情。
Elsa看了看兩人,突然眼神閃爍,神情看起來似乎有些窘迫,又帶一絲扭怩。
Iduna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Anna不如這個母親,無法洞悉Elsa的心事,只是發現她眼圈略微浮泡,鼻尖粉紅粉紅的。
那可不是補妝失手,因為她知道Elsa是不靠化妝的美人胚子,看起來反倒像剛哭過似的。或許是和父親說得不愉快,惹她難過了吧。

Elsa緩緩走來Iduna身側,刻意側過臉,不讓Anna看見她的樣子。
Iduna問道:「怎麼去這麼久?壞肚子了?要不要讓腸胃科的醫生幫你看看?」
「沒事,我很好。」
「跟你爸談得怎樣?」
Elsa聞言,扭扭捏捏地欲言又止,慢了幾拍才說道:「暫時先這樣,他說⋯⋯等正式之後再談。」
「那很好啊,你短時間內不用愁了呢。」
Elsa略擰著眉頭,說道:「這對我來說也是另一種煩惱。阿姨真是的!擅自作決定,也不先知會我一聲⋯⋯。」
Iduna笑得縮起肩膀,說道:「怪我囉?如果不是我的神來一筆,你現在還在跟你爸爭呢。而且⋯⋯結果挺好的,不是嗎?」
Elsa垮了嘴角,望向一旁說道:「⋯⋯那也是逼不得已的定論。」
「是是,你委屈嘛。好啦,重要的關卡過了,就別多想。」Iduna說道:「今天Anderson同學要在我們家留宿一夜,晚餐就交給你負責啦,小雪蟲。」

「嗯?」「咦?」

Anna與Elsa異口同聲發出疑問。
Anna心想,自己分明只說要吃飯,沒說要過夜,怎麼突然又被竄改了決定?
Elsa則不解,這個死也不肯答應住自己家裡的同學,為何臨時變卦。也許是問的人不同,答案也有分別。她開始有點埋怨這個冷漠的轉學生,也不需要討厭自己到這種程度吧。

「那麼我還有點公務要辦,你們先回家吧。晚點見!」

Iduna像是自知責任重大,搶先將話題斷在此處,然後丟下自己砸出來的爛攤子逃跑。

Elsa望著Iduna離去,回頭向Anna問道:「你不是說要住旅館嗎?」
Anna嘆道:「我是說我要住旅館啊。」
Elsa曉得肯定是Iduna又用了什麼詭計,倒也不覺得奇怪,說道:「反正阿姨一定是幕後黑手吧。如果你不來住我家,阿姨一定會在我耳邊唸到明天早上,還用各種簡訊騷擾我到下個禮拜。所以請你替我著想,將就住一晚吧。」
「唉⋯⋯也只能這樣。」Anna揹上背包,起身說道:「走啊。」

Elsa只是定在原處,瞧了Anna幾眼,忽然又移開視線,怪模怪樣的。

Anna應付長輩專用的禮貌模式一旦解除,面對Elsa時又臭起臉來,瞪眼說道:「幹嘛?看什麼看?」
「⋯⋯你可以把西裝脫掉嗎?看起來好彆扭。」

Anna吊起雙眼,知道Elsa又要開始新的一輪鬥嘴大賽,卻沒什麼吵架的興致。
Elsa越想要找自己鬥嘴,就偏不如她的願!
因此Anna反過來順從Elsa的話,默默將西裝脫了下來。

「唔⋯⋯。」

Elsa果然對Anna這一步怪招感到意外,毫無反擊的空間,嘟著嘴有些覺得無趣似的。
Anna正在內心偷笑,發現這個步數起了奇效,還有些沾沾自喜,卻在這個瞬間,發現Elsa的視線裡,縈繞著惆悵和哀愁。

——這個女人突然間怎麼了?為什麼阿姨說得雲淡風輕,看起來卻不像是這樣?

Elsa拉好有些滑落的肩背包,低頭轉身說道:「⋯⋯走吧。」

兩人難得沒有邊走路邊交戰,默默離開私人病棟,到院館外頭等候Elsa家的專屬司機。

正抱著文件檔案的女秘書,看見兩人已準備離去,便來到院館另一側等候掛號的大廳,找到戴著墨鏡看報紙,假裝自己是路人的Iduna。

「夫人。」
Iduna拉下報紙,將墨鏡退到鼻翼,問道:「怎麼樣?她們出去了嗎?」
「是,她們正在等候Kai先生來接她們回家。」
Iduna點頭說道:「很好,很好。現在讓我來想個藉口,不回去吃飯了。你去連絡Gerda,就說今天大家放假,所有侍人全部撤離,不要打擾她們。」
「是,夫人。」
「還有,有空的時候,順便幫我查一下,本院的病例有沒有Anna・Anderson這個名字。」

 

 

Arendelle宅是一座三層石造別墅,模樣並不是像Anna想像中的那麼奢華,也不過份寬闊。簡單的門面,與家境小康的人家沒有太大區別,可能光靠車道前方,門柱上那塊刻有「Arendelle」字樣的門牌,就足以讓這平凡無奇的水泥牆價值翻倍。
從車道進入前院,穿過夾道生滿綠葉植物的小型花園,就能看見有著墨綠色屋瓦,橘紅色石牆堆砌的主屋。
窗戶透出暖黃色的燈光,二樓有一圈突出的陽台圍繞,三樓看似還有一個空曠的天台。
進入雙開的大門後,踏上玄關就是一條直行的走廊,右側是整片落地窗拉門,可以看見外頭的花園後側,原來藏著一片小池塘。窗門外的屋簷下擺著木桌、木椅,看起來像是能夠在那裡喝咖啡,享受寧靜的小角落。
左方是客廳,架著一台相當大的平面電視,用來看電影肯定十分享受。靠近壁爐的沙發,暗灰色布套樣式相當素雅,看起來鬆軟舒適。
走廊接到開放式的廚房與餐廳,此處油黃的燈光,搭配花卉剪影的桌巾與餐盤擺設,營造出使人相當放鬆的氣氛,絲毫沒有置身於陌生環境的那種距離感,就像回到自己家裡一樣,溫馨豐富。
餐廳旁設置了浴廁兩用的盥洗室,走道末端即是上樓的階梯。
宅邸內總共有五間臥房,Arendelle夫婦各自一間,Elsa一間,另外兩間都當作客房使用。

「嗯?家裡怎麼都沒人?」

Elsa左看右看,平常管家Gerda都會四處穿梭,打點細瑣事務,這時卻不見人影。
她索性暫時將疑問擱去一邊,帶著Anna來到二樓右手邊第二間房前。

「你就睡這裡吧,每天都有人打掃,所以很乾淨。隔壁是廁所,但如果要洗澡的話,就得下去一樓的浴室。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我的房間在你對面。」

Anna走向靠牆的書桌,將背包放上桌面,眺望著窗外的景色。
房間的窗口,就面向主屋正面的車道,剛才看見的二樓陽台,就在她窗外。別墅位於市郊的山腰,可以看見大半個城市街景,和遠方綿延的雪山。

Anna問道:「這附近有便利商店嗎?」
Elsa想了想,說道:「你想逛街的話,山下就有一間購物中心,但是徒步很遠,我可以借你腳踏車。」
「誰跟你說我要逛街,我只是要去買盥洗用品。本來以為要住飯店,所以我都沒準備,總不能不刷牙吧。」
「那我請人準備一副給你就好了,只不過現在狀況有點微妙。為什麼沒有人在家?」Elsa捏著下巴自問。
「沒關係,我自己去買。」
眼看Anna掏出皮夾,Elsa立刻壓低眉梢,繃著一張不悅的臉色。
Anna像是鏡子一樣,馬上跟著豎起眉毛瞪了回去,兇巴巴地說道:「又怎麼了?」
「你不用因為討厭我,就事事都想要迴避。」
「你幹嘛一直幻想別人討厭你?」
「什麼幻想,你表現得很明顯啊。」
「⋯⋯我只是不想凡事都麻煩別人,跟我對你的個人觀感沒有關係。」
Elsa還是有些不滿,說道:「腳踏車在花園的儲藏室裡,你自己去牽車吧,我不介意。」
「嗯,謝了。」

Anna先將行李都安頓好後,便換上輕便的小背包準備出門,下樓經過廚房時,卻見到Elsa站在冰箱前,扭著眉頭不知在煩惱什麼。

「怎麼了?」
Elsa邊翻找冰箱,邊說道:「冰箱裡沒有足夠材料可以做三人份的晚餐,也許得去超市採買。」
「購物中心有超市嗎?」
「有是有,不過好遠⋯⋯。」

Elsa不喜歡體力活,當然也討厭運動。
她那雙纖細的腿,連一點肌肉線條都沒有。她會成為懶散的學生會主席也不是沒有原因,需要動用勞力的工作,全部都找藉口推給Judy和副主席,她只要負責電腦文書,和喝茶做做樣子就好了。

「不是有腳踏車?」
「⋯⋯我不想騎。」
Anna看她一臉就是嫌麻煩,說道:「反正我也要買東西,不然我載你?」
Elsa關上冰箱,狐疑地看著Anna,向後退了一步,轉身看去窗外,說道:「難道太陽要掉下來了嗎?」
「可惡,我不載你了!」

 

 

兩人推著購物車,在超市裡尋著一列一列的物架慢慢走逛。
Elsa腦裡轉著大略擬好的菜單,簡單的燻鮭魚沙拉、炸魚薯條、白酒淡菜鮮蝦拼盤、燉羊肉,搭配新鮮出爐的雜糧麵包,應該很夠三人吃了。
Elsa按菜式一一選擇食材,看見購物車裡多扔了一包麵粉,印象中家裡尚存半包還未用罄,買兩包似乎多了些,於是決定將其中一包退回架上,卻被Anna一把抓住。

「幹嘛放回去?」
「兩包麵粉太多了,用不上。」
「這包是我拿的。」Anna把麵粉搶下來,丟回購物車裡。
Elsa問道:「我還以為是自己誤拿的。你買麵粉幹嘛?拿來刷牙嗎?」
「你是在開玩笑嗎?」
「難道是要用來下廚?」
「不然呢?」
Elsa稀奇地看著Anna,說道:「我們明天就回卑爾根,可不是度假喔。」
「囉唆,我又不是白痴,當然知道這種事!」
「只是覺得你會答應住下來,有點在意料之外。本來不是很抗拒嗎?」
Anna終於找到自己需要的旅行用盥洗組,拿取大小毛巾在手中摸摸質感,嘴上回道:「是你母親強迫中獎,我只是不好意思拒絕而已。」
「明明每次都即答拒絕我,真過份。」
「誰叫你老愛找碴。」
Elsa奪去Anna手上的毛巾,眼明手快地挑了另外一組商品,說道:「那家廠牌不好,會掉毛。用這家吧,稍微貴了一點,但是品質很好,能夠用很久。」

Anna瞥去一眼,這回沒跟Elsa作對,繼續向前四處看看是否還有欠的東西。

「你為什麼要喊她阿姨?」
「因為她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從我認識她開始就叫她阿姨,改不過口,習慣了。」
「她自己在經營服飾副業嗎?你們家觸手還散佈得真廣泛。」
Elsa瞪著眼埋怨道:「什麼觸手,可以不要形容得這麼噁心嗎?又不是外星人。」
「在我看來,你就是外星人。」
「你才是沒禮貌星人呢⋯⋯。」Elsa接著說道:「阿姨她沒有經營什麼副業,你是不是聽錯了?」
Anna搖頭道:「不可能聽錯啊,她還叫我試穿西裝呢。」
「原來是她要你穿的⋯⋯我還以為你平日居然穿西裝外套,真是有夠老成。」
「你才是沒禮貌星人吧!那她為什麼要那樣跟我說?」
Elsa別開臉,沒回應Anna的問題,只是低聲自語道:「原來阿姨是那樣騙她上勾的⋯⋯。」
「你嘀嘀咕咕在說什麼?是不是又在詛咒我?」
「哼,你被詛咒也是剛好而已!」

就在兩人又要開始吵嘴時,嗶嗶兩響鈴聲從Anna的口袋傳了出來。
她掏出手機,卻看見螢幕上跳出的訊息,竟然來自於不明發信人。她瞪著畫面猶豫了一會,胸中懷著猜疑和困惑,最後還是決定點開訊息。


“Anna,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奧斯陸看到你。交新女朋友了嗎?她很漂亮,恭喜你⋯⋯”


Anna心口猛敲,立刻抬起頭令視線到處遊走,看去周遭每一個客人臉上,就是沒找到那張容貌。
她急轉著目光,突然在超市的出口,見到疑似發信人的身影,忽視背後Elsa的呼喚,向前快步奔走,連忙推開塞在結帳櫃檯前的路人,匆匆追了出去。
來到出口的自動門外,Anna掃視著寬廣的停車場,卻怎麼也尋不著那道背影,丟失了目標。

一邊說著抱歉,跟著擠過人群的Elsa,在踏出自動門前收住步伐,她只是停在落地玻璃窗後方,靜靜地遠望著Anna從未展現出的焦慮模樣。

 

 

「沒禮貌星人,糟糕星人,臭臉星人⋯⋯!」

Anna載著Elsa和大包小包的物品,認份地踩著腳踏車,往山腰的Arendelle大宅緩慢前進。
Elsa坐在後頭,每說一句就用指頭狠戳Anna的背脊一下。
Anna被她弄得刺癢難當,車身有些搖晃,出聲制止道:「嘿,你不想摔車的話,就給我住手!」
「⋯⋯粗魯星人。」Elsa又唸了一句,乖乖地沒出手添亂。

Anna知道自己稍早在賣場時,什麼也沒說就丟下Elsa跑出去,確實不對在先,但還是有回去找她啊,而且也主動推著購物車去收銀台,還忍著脾氣又承受店員同情的眼光,整個結帳過程都乖乖地聽Elsa嘮叨個不停。

她覺得有必要替自己辯護,於是說道:「我不過暫時離開一下而已,又沒有真的自己走掉。」
「牛奶為什麼要給我提啊?好重。」
「因為買的東西太多,我怕袋子破掉,牛奶罐會摔破。」
「哼,牛奶比淑女的手臂重要嗎?」
「牛奶是我的命,當然比你重要。」
「過份星人!」Elsa大聲地唸了回去,卻擋不下心中好奇,問道:「所以你剛才是怎麼了?活像哥吉拉一樣衝出去。」
Anna背向著Elsa,知道她不會看見自己的模樣,因此並未繃著平常的那張酷臉,若有所思地說著:「⋯⋯你就當我突然暴走吧。」

Elsa沒再細問,Anna如此答覆,即是表示不願多講。
她當時瞧得很清楚,Anna收到簡訊之後臉色豹變,似乎急著在找什麼的樣子,肯定是捎訊息來的人吧。

——那會是誰?或者該問,是她的誰?

Elsa默著聲,只是讓腦袋裡轉著這些思緒。
雖然很想知道答案,但她曉得要是自己問出口,也僅是再次展開唇舌之戰。
這個討厭自己討厭得要命的女孩,根本不會告訴自己實話吧。

Anna也陷入自己的深思之中,意識不斷在那封訊息的字句間回盪,望著前方道路的雙眼,看起來更加迷濛。
在爬坡的山路間,兩人維持著氣氛低迷的沈默,直至回到Arendelle家以前,都沒再交談。

 

 

到家後,Anna將腳踏車牽回前院的儲藏室放好,Elsa則拎著沉重的購物袋來到廚房,將需要先處理的食材都取出來備用,並且把Anna的盥洗用品整齊排放在桌邊。
Anna進屋後便將一應用具都抱上樓,顯然在房間裡忙著收拾。

Elsa搖搖頭,半是覺得這個過份星人太不知禮數,至少該來問問自己有沒有可以幫忙的事,半是制止自己老去想那個冷漠星人的事情,否則做出來的料理一定是苦的。

把羊肉表面的水分擦拭掉,細心去除掉細碎的骨頭和礙口的筋,切成容易入口的塊狀之後,先用一點香料醃漬才會入味。海鮮和生菜都很好處理,接著把馬鈴薯去皮切成條狀,肉魚裹粉備用即可。
她決定先從需要處理羶味的羊肉開始,再來準備其他簡單的料理。
才剛動手不久,Elsa便聽見Anna的腳步聲。

「沒想到你居然自己下廚,不是有侍人嗎?」
「有侍人,不代表我是廢人啊。」

而且不知為何,管家就是不見蹤影。
雖說就算她不在,Elsa也能自己處理三餐或是整理家中環境,但是Gerda極少不曾交代就離開工作崗位,總覺得事有蹊蹺。
Elsa不是那種刻薄的慣小姐,和每一位在家中管事的侍人關係都處得很好,如果有誰沒在履行工務,她一定第一時間是先關心侍人是否有狀況。
不過今天狀況真的太詭異了!她事先交待過會帶朋友回來,沒有道理Gerda竟然一聲不響地讓家裡鬧空城。
難道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Anna走來Elsa身邊探頭探腦,問道:「我來幫你吧,有什麼我可以做的?」

——哎呀?不錯嘛,還算有點良心。

Elsa一邊如此想著,一邊說道:「沒想到你居然會說要幫忙,我看明天太陽不會升起來了。」
「我是受你母親邀約才來的,多少應該分擔一些事情,還不至於那麼厚臉皮。」
「是嗎?你⋯⋯」

Elsa側眼睨去,拌嘴的話說到一半卻噤了聲,盯著Anna多看了幾眼。
Anna原來剛才是上樓換衣服,她把原先穿著的T恤換下,此時穿著輕便涼爽的無袖黑色背心,露出兩條肌肉線條恰到好處的臂膀。

「我怎樣?」

Elsa壓低眼睫,將視線拉回手中的羊肉上頭,說道:「有這麼熱嗎?穿這樣不會太少?」
「拜託,你不知道騎腳踏車載你,還有那一堆東西爬坡有多累嗎?」
Elsa手邊處理羊肉,偶爾偷偷捎去一、兩眼,說道:「你要是感冒,別怪我沒提醒你⋯⋯不過也對,笨蛋不會感冒。」她仍是緊鎖著眉間,有些不高興的樣子,卻不是在氣眼前的人,反而是自己。
「我好意要幫忙卻被罵笨蛋,這樣對嗎?到底有沒有我可以做的事?沒有的話,我真的不管你囉?」
Elsa撈起兩顆洋蔥和馬鈴薯,交給Anna另外一塊砧板與菜刀,視野不小心囊括Anna的鎖骨時,立刻退了開去,淡淡地說道:「那就請你幫忙把洋蔥切丁,馬鈴薯切成薯條,小心別把指頭也切了。」
「真是多謝你烏鴉嘴般的提醒⋯⋯。」

Elsa輕輕吁出氣息,感覺就像剛剛運動完一樣,不僅心跳猛敲,連呼吸也急躁起來。

「唔!?」

果然是烏鴉嘴。
但是馬上中招的人不是Anna,卻是Elsa自己。
她不小心切傷食指,手上還沾著一些肉汁,讓傷口有點刺痛。她打開水龍頭沖洗傷口滲出的血液,又引起一陣發熱般的抽疼。

Anna瞧了她一眼,說道:「哼,還敢詛咒我,你根本是活該。醫藥箱在哪裡?我去拿來。」
Elsa噘著唇,倔強地說:「很小的洞,不會怎樣。」

她臉上假裝沒事,卻偷偷在心裡怪罪Anna。

——都是她害的!沒事穿什麼無袖背心,這不是有點⋯⋯吸引人嗎?

「你手上黏了一堆油又碰過生肉和海鮮,小心傷口爛掉。」
「⋯⋯在客廳電視下面的抽屜裡。」

Anna將醫藥箱拿來,把Elsa趕出廚房戰線,讓她先去處理傷口,自己接手把食材都準備好。動作雖然不快,但看起來頗為順手,或許平常就有在幫手家事吧。
Elsa坐在餐桌邊,把傷口拭乾先作消毒,腥澀的疼楚傳來,那冒著泡的傷口看了就噁心,她只好將注意力轉開,卻又讓那個背影映入眼簾。

明明是那個愛擺撲克臉,態度冷淡,說話不中聽,又一點也不貼心,絲毫不會為淑女著想,口口聲聲說討厭自己的同學,神氣什麼!
還老讓自己出糗,真是很可惡的存在!

Elsa在腦中胡亂咒罵,也順便數落自己最近定力不太好,怎麼可以因為改變穿著,就讓心裡出現小小動搖,真是太丟臉了!

沒錯,就是在說那件西裝外套。
⋯⋯好吧,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不過是那件西裝設計得好,才讓穿的人也更好看。

Elsa暗自為結論點點頭,塗好藥膏以後貼上防水OK繃,看看包紮好的指頭,不免又是一惱。

——不只眼淚,連血都因為她白白損失了,果然是個過份星人,肯定還是過份星生態系的最底層!

Elsa收拾起醫藥箱,家裡電話也正好響了起來。
她捧著藥箱,緩步至餐廳與客廳交界之間的一張矮櫃邊,提起話筒,說道:「你好,這裡是Arendelle家。」
「啊,小雪蟲,是我。」
「阿姨,怎麼了?」
「是這樣的,醫院臨時有事,你爸一個人分不開身,要我留下來幫忙處理,所以我今天就不回去了。你和Anderson同學兩個人吃吧,不必等我!」

如果不加最後那兩句話,Elsa可能會傻傻地就相信了Iduna的說法。
她如此聰明,今天所經歷過的,還不夠讓她發現古怪嗎!

Elsa吊著眼睛說道:「阿姨,你是騙人的吧!」
「啊?才不是騙人呢,我說真的!」
「我才不要相信你!你算算看自己今天總共搞鬼過幾次?」
Iduna嘿嘿笑道:「老實說,我確實是想過要編個藉口不回去,但這卻是真正發生的事,別怪我嘛!這不是正好,連老天都要製造機會給你們獨處。」
「我才不需要這個機會,你別亂出主意!」
Iduna笑道:「今天就跟Anderson同學好好相處吧,至少身為主人要做到這一點。」她略作停頓,輕嘆一口,說道:「她⋯⋯也是個辛苦的孩子,你別老是故意跟她吵嘴,知道嗎?」
「你也不過就跟她說了半天話,怎麼突然這麼了解人家?」
「嗯⋯⋯她在你旁邊嗎?」
「嗯。」
「你到客廳去,我簡單說一些就得掛斷了。」

Elsa回頭看看Anna,她正拿著刨刀除去馬鈴薯的外皮,看起來根本沒在注意這裡。

她依言走至客廳,壓低音量說道:「可以了。」
Iduna緩慢地說道:「我和她說話的時候注意到,她的右眼有點異狀。我起初以為是看錯,但後來查了本院的病歷表,竟然真的有她開刀的記錄。」
「開刀?她在我們家醫院開過刀?」

Elsa有些疑惑,她記得Anna告訴自己,她從沒來過奧斯陸。

「嗯,我看得很清楚。她的右眼⋯⋯應該是義眼。」

 

 

Anna處理好馬鈴薯,自認為薯條的形狀,和粗細大小控制得非常不錯,也把生菜類排在盤中整齊擺好。
Elsa講完電話回到廚房,她瞧了瞧Anna,決定把剛才聽過的都放去心底,換上平日的樣子去面對她。

「醫院突然有急事,阿姨必須留下幫忙,所以今天不回來了。」
Anna一愣,看了看備好的材料,說道:「那這麼多材料怎麼辦?」
Elsa拄著顎思索一會,問道:「我們來烤肉怎麼樣?」


Elsa請Anna幫忙從閣樓搬出直立式的烤肉爐,穿過三樓的玻璃門,把烤爐設置在空曠的天台中央。
其實天台最初是闢作觀星用的露台,但是Arendelle家成員各自有繁忙的事務,根本沒有時間悠閒放鬆,因此這裡被侍人當作曬衣場使用。
天台一角設有戶外用的桌椅,就是為了這種時候所準備。

天色漸暗,Elsa將牆邊的燈光打開,此處儼然成為極富度假氛圍的別墅。Arendelle家左右沒有鄰人,就像置身於山野之間的世外仙境,夏夜星空光點迷離,耳中有蟲鳴風聲,頓時有了提前過起暑假的感覺。

Elsa將一碟碟蔬菜肉類端上來,Anna則戴上管家園藝用的粗布手套,揮汗燒燃炭火。
等炭火不再冒出灰煙,燒白的木頭竄起橘紅相間的火光時,Anna便蓋上鐵網開始烤肉,這時約莫六點,正好趕上吃晚餐的時間。
兩人各自捧著盤子坐在桌邊享用,雖然和平日在學生會的狀況差不多,卻因為地點與環境,讓兩人都感受到一股奇特的氛圍。沒想到竟然有一天會像這樣坐在一起吃烤肉,對象還偏偏是彼此。

Elsa用叉子推推盤中的洋蔥絲,說道:「沒想到你刀工還不錯,平常在家都有幫忙?」
Anna說道:「我自己住,所以得自己解決三餐。」
「雙親呢?」
「他們住在特隆赫姆。」
Elsa聞言,面露微妙神情,說道:「該不會⋯⋯特隆赫姆的『Anderson烘焙咖啡』,就是你家的產業吧?」
Anna聳聳肩,說道:「該說是我爸媽的。」

Anderson烘焙咖啡,是當地非常有名的自營咖啡品牌。為了維持品牌的精緻度與稀有度,他們只在特隆赫姆開設不到5間分店,最有名的濃縮咖啡,連Elsa都經常透過網購買來飲用。

也就是說,Anna根本就是咖啡農場的千金!

Elsa愣眼說道:「你家明明也很優渥,幹嘛老是說討厭有錢人。」
Anna餓得不像話了,將肉類灑上烤肉架,說道:「我說,咖啡店是我爸媽的,不是我的。也不曉得他們還要不要我這個女兒⋯⋯」
「⋯⋯為什麼?」
Anna眼裡映著火光,心思卻不在這裡,只是說道:「我自作自受罷了。」

又是這樣沒頭沒尾,卻吊足胃口的話。
Elsa不懂Anna為何老是把話說一半,但接了母親電話之後卻猜測,也許一切都和她的眼睛有關。

──『不要碰我!』

Elsa想起Anna被棒球波及的那日,她顯得特別脾氣火爆,尤其是當自己想去關心她傷勢的瞬間。
她依稀記得當時有東西從Anna身上落下,若沒猜錯,那可能就是她的義眼,因為撞擊而鬆脫。

Arendelle集團的醫療團隊,最有名的專科就是眼科。他們甚至擁有獨家的義眼製造專利技術,雖然不能讓病患再次具有視覺能力,但是材質相當適合人體,不會產生任何不良刺激,外觀更是幾可亂真。
每個義眼都有獨立的出廠編碼,以虹光印製在眼球表面,只有在特殊角度的光照下,會稍微閃現一點彩色光芒。中午和Anna坐在咖啡廳談話的Iduna,就發現了她右眼疑似是義眼編號的閃光。
義眼植入手術只在本院進行,但此手術並非是針對全盲,而是眼球損毀的患者所進行,意即是眼睛遭破壞達到無法修復的程度,必須連同眼球完全摘除,才能得以執行。
這表示Anna的右眼,因為某種意外導致無法救治,所以才接受了義眼植入手術。
Elsa不禁心驚,略覺得毛骨悚然。

究竟是什麼樣的意外,害她的眼睛⋯⋯?
好想問。

Elsa深怕提及此事又要引起Anna的脾氣爆發,可是這種讓人在意的困惑懸而未解,感覺十分煎熬,害她始終難以釋懷。

Anna翻烤著肉塊,繼續說:「我才覺得你很奇怪,有關心你的父母在身邊,為什麼偏要跟老爸吵架。」
Elsa哼的一聲,說道:「你也試著被逼婚看看啊。去和一群眼中只有利益,在錢堆裡長大的銅腦袋相親如何?我也希望可以像你一樣自由。」
「自由?我是⋯⋯!」
Anna似乎想要反駁,看著Elsa的臉卻說不出口,再次讓目光逃開,假裝顧火好閃避這個話題,輕呼一口嘆息,說道:「我們想法不一樣,也難怪總是吵架。」

其實平常也不是為了想法而吵嘴吧。
Elsa心想,都是自己故意找話題來激起Anna的戰意,然後每天都在鬥個不停。

「那你平常食宿靠什麼?」
「家裡每個月匯給我10000克朗,其他的就靠打工。」
「不試著回去求情?」
「⋯⋯我沒那個資格。」

Elsa嗅到Anna周身的憂鬱氣息,就和今日見過的很像,引她哭泣的那樣惹人共鳴。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你不懂啦。可以不要一直問這件事嗎?」
「⋯⋯對不起。」

那是她們今日交談的最後一句話。
食之無味的一頓晚餐就這麼過了,兩人默默吃完東西,將殘局收拾好,便各自回房去做自己的事,直到就寢。

Anna在床上倒了一陣子卻毫無睡意,便推開落地窗踏入陽台。
夜空相當晴朗,此處光害不大,抬頭就是滿天星點閃爍。
她在陽台角落發現一張躺椅,逕自過去倒臥於上,掛好耳機按下撥放扭,便枕在雙臂,盯著天空發呆。

“You are, you are beautiful
You are someone special
Shining star
That's what you are
And your eyes light up the midnight skies your eyes
Something you just don't realize
Don’t give up the fight to shine your light…”

Anna跟著音樂哼唱,眼中也有一顆一顆的流星,靜靜畫過黑色的天幕。

走廊另一端的房間裡,Elsa抱著膝蓋,縮在自己的書桌前,從網上找到了那首歌,戴著耳罩式耳機,對照著歌詞邊聽邊看,跟著默默落淚。

“For so long
You’ve been searching for so long
Always pretending nothing’s wrong
You don’t have to live like you hanging on”

 

 

也許是前一晚哭累了,Elsa這天難得睡過八點,雖然和其他學生族比起來,這絕對算是早起,畢竟今天可是星期日。
梳洗完畢以後她便下了樓,這時才發現竟然有人比她還要早。

Anna不知道在廚房埋頭苦幹些什麼,Elsa看見中島上排著昨日買的麵粉和牛奶,鑽進鼻子的香氣中,能聞出來有煎蛋和培根的味道。
Elsa好奇地探頭去看,Anna正抓著平底鍋在作煎餅類的食物。

Anna發現背後的聞香老鼠,瞥了她一眼,酷酷地說道:「早。」
「早安。沒想到你比我還像老人。」
「你可以不要一大早起來就找架吵嗎。抱歉,擅自使用廚房。」
「那倒沒關係。」

Anna熟練地使用平鏟,將鍋中金黃色的煎餅摺疊捲起,滑進一旁的餐盤中,接著將其中一份推至Elsa面前,說道:「你的。」
Elsa看了看煎餅,又看了看Anna,再轉頭望向牆邊掛的年曆,說道:「馬雅人一定是寫錯了,其實世界末日是今天吧。噢嗚!」她抱著後腦勺,瞪著拿鐵叉敲自己腦袋的Anna,說道:「實在很粗魯星人,會痛耶!竟然攻擊無辜女性⋯⋯!」
「你不是無辜女性,你是討厭星人。」
「昨天買材料,是已經打定今天要做早餐?」
「算是還欠你的人情吧。」
「是哪一個人情?你要說清楚,我有點數不清了。」
Anna昨晚也沒睡飽,腦壓略呈現低迷狀態,還有點提不起勁吵架,只是說道:「像那種蛋糕我做不出來,我只會做牛奶煎餅,所以做這個還你。」

Elsa當然曉得Anna是昨日才知道實情,倒沒料到她這麼在意這些,心底稍微有些喜悅滋生,臉上則不動聲色,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塊放入口中。

「⋯⋯你是不是沒煮熟啊,裡面怎麼糊糊的?」
「你懂什麼,這就是要半熟才好吃。」

這是道品質中上的簡易早餐,能有這種水準已經很不錯了,味道其實很好,但Elsa就是不想直接稱讚Anna,非要鬥上幾句才肯罷休。

「麵粉球沒散開⋯⋯。」
「好啦、好啦,我的廚藝又沒有你好。」
「喔?你覺得我的廚藝很好?」

Anna知道Elsa想騙自己鬆口,但她的料理水準卻出乎意料的好,已經不是可以為了吵架,能夠說她差的程度,於是老實地點頭道:「嗯,我確實以為那些蛋糕是你在外面買的。」

——所以上回砸了蛋糕,覺得罪孽深重,才會想要自己下廚賠一餐吧?

Elsa對於Anna意外誠實的評語感到高興,幾乎要開眉展眼地笑出來手舞足蹈,但她極力保持面色沈穩,淡然地說:「總覺得你這樣說就不是真心的。」但她卻塞了很大一口的煎餅到嘴裡。
「你不信就算了。」
「直到我覺得你的煎餅水準足夠賠我為止,就一直開發新口味煎餅給我試吃好了,這樣以後你一定會變成煎餅達人。」
「我變成煎餅達人幹嘛,你根本就是懶得自己動手做吧!」
「哼,我把這盤煎餅在你面前翻掉,看你是什麼感想。」

Elsa惡狠狠地切下一塊煎餅,放進嘴裡碎屍萬段。威脅歸威脅,她倒是沒那個意思要真的照做。
Anna沒得回嘴,只是光想像一下就有氣,怪不得這個女人記恨到現在。

「那天是我不好,我已經跟你道過歉了吧。」
「你都不知道少女的心靈多脆弱。」
Anna哼笑一聲,說道:「你不是少女,是玻璃心星人。」
「你才是奧美加笨蛋星人呢!」

 

 

這日Anna的心情似乎比前一天要好上許多,吵著要去逛街購物,於是兩人乘著腳踏車,到奧斯陸市中心閒晃了半個早上。
把可以花費的零用錢都敗家完以後,Anna才載著Elsa回到Arendelle家。
兩人到家時,Iduna已經回來了。兩個年輕人經過客廳,見她一人獨自坐在沙發邊,面上竟掛著淚水。

「阿姨?怎麼了?醫院那裡出什麼事了嗎?」

Elsa馬上坐去Iduna身邊詢問,Anna雖然覺得不該插手,但這種狀況也不能視若無睹,只好站在旁邊擔憂地望著Iduna。
Iduna以衛生紙拭去淚水,說道:「你們回來啦。抱歉,Anderson同學,給你看笑話了。」
Anna搖頭道:「沒這回事。」
Elsa又問:「到底怎麼了?」
Iduna作嘆一口,說道:「還不就因為昨天太過忙亂,你爸跟你吵過,又在會議上跟那些股東爭執,急躁得喝水噎著,咳嗽咳得心病差點發作。幸好及時抑制了症狀,否則真不知該怎麼辦。」
「⋯⋯現在呢?」
「送回私人病棟的專屬病房休息了。」
「醫生有說什麼嗎?」
「你爸的心肺功能退化很多,不能再有這樣激烈的情緒起伏。你呀,近日裡要是見到他就順著點,不要老跟你爸唱反調。」
Elsa有些為難地說:「但是萬一,他趁這時又提出無理的要求怎麼辦?如果又逼我跟誰相親,我死也不答應!」
「關於這個嘛⋯⋯」Iduna瞧了瞧Anna,說道:「Anderson同學,不好意思,我和Elsa有些私事要談,能否請你暫時迴避一下?」
Anna點頭道:「你們談吧,我去房間待著。」


那日午後用過餐,隔天還要上課的Anna與Elsa,便向Iduna辭行,到車站搭車返回卑爾根。
Anna看著窗外,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前一晚沒睡足,現在吃飽坐著不動,就開始產生肉豬症候群的病徵,濃厚的睡意一直在催促她閉上眼皮。
Elsa坐在對側,同樣望去車外,眉眼之間略透著憂愁,偶爾一下一下地望去Anna面上。她開始發送怨念,向不久前道別的Iduna牢騷,沒事就愛惡作劇瞎攪和,結果這下好了,臭老爸一出狀況,事情就全部都失控了!這是要自己怎麼開口啊?

「嗯⋯⋯我可以跟你談一談嗎?」
Elsa向正掛著耳機的Anna招招手,Anna壓下暫停鈕拔掉耳機,問道:「什麼事?」

Elsa覺得胃快要開始抽蓄了,她完全可以想像,聽到接下來自己要說的話,Anna會是如何一副反應。

她率先消毒道:「我必須跟你說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保持冷靜,不能對淑女作出攻擊的舉動。」
Anna翹起眉梢,完全不能理解Elsa的意思,說道:「啊?什麼事?」

——阿姨,瞧瞧你幹了什麼好事!!

Elsa腦袋裡大叫著,嘴邊極力維持語氣,和緩地說:「阿姨昨天是不是請你幫忙參加什麼活動?」
Anna點頭說道:「她說是試裝會,你又說服裝不是她的副業,所以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不是應該要先讓這一節車廂的乘客都去避難比較好?

Elsa如此想著,說道:「我要事先說明,我真的不知情!你先答應不會對我動粗,那我才要說。」
Anna煩躁地嘖了一口,說道:「你的前言太長了啦,講重點好不好。」
Elsa吸了一口氣,說道:「那不是試裝會,是決定我的相親對象的篩選會,然後你被選中了,以上。」
Anna面無表情地看著Elsa,木然約莫數秒才發出聲音:「⋯⋯你再說一次?」
Elsa有點想哭,說道:「總之阿姨把你推進我的相親對象篩選會場,然後你是唯一通過的人⋯⋯。」
「Wait, WHAT!?」
Anna迅速傾身逼近她,Elsa緊張地肩頭大跳,趕緊伸手在胸前畫叉,急道:「啊嗚啊喔喔,慢著,不不、不可以攻擊淑女!」
Anna瞪著她,咬牙切齒地問道:「是誰選的?」
Elsa的眼珠就像鐘擺一樣搖來晃去,面向窗面有些怯懦地說道:「⋯⋯是我本人,對不起。」
「所以按鈴的人是你?」
「嗯。」
「所以坐在某處看著那個的人也是你?」
「嗯。」
「所以整整四分半,你都看得一清二楚?」
「⋯⋯嗯。」
「那為什麼你都不按鈴?」
「⋯⋯因為比起你,選其他人更糟。」
「你是存心整我嗎?」
「不是嘛!我就說我一開始也不知情啊!」
「你看到我的臉出現在電視上,不就應該要知情了嗎?」
「⋯⋯你可以不要靠那麼近嗎?我會害怕。」

Anna癱回自己的坐位上,將臉埋在掌心之中,周身帶著一股幽怨,彷彿她腦袋裡的髒話,全部具現化成可視的烏煙瘴氣。

「那現在是什麼情況?」
Elsa坐直身子,不敢正視著Anna,說道:「阿姨硬要在我爸面前加油添醋,所以我爸以為⋯⋯我們正在交往,要我下次帶你去見他。」
Anna想到午間看見Iduna的那種狀況,幾乎可以預想後頭的情節,哀怨地推測道:「結果很不巧你爸出了狀況,現在不能推說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要我假裝跟你交往的意思?」
Elsa拍手說道:「不愧是資優生,好聰明啊。」
「你是笨蛋嗎!?」
「我當然不是啊,我也是受害者耶!都是阿姨啦,為什麼被罵的只有我⋯⋯。」
Anna指著她說道:「你也是幫兇!四分半那麼長,你都在發呆嗎?按一下鈴會死啊!」

——看了那種表演,任誰也不會想按鈴吧⋯⋯。

Elsa在心裡叫屈。
她當時無法自制地哭了,父親以為她深受感動,事後Iduna又一直在他耳邊造謠扯謊,於是他就對於Anna是Elsa的女友身分深信不疑,也才停止了與女兒的爭執。

Anna捏著額角,頭上青筋幾乎要當場爆開噴血似的,冷笑道:「我真的會被你害死,Elsa・Arendelle!」
Elsa覺得自己可能會被眼前的猛獸生吞活剝,始終保持著警戒,說道:「還好阿姨沒有說得很死,只說我們還在嘗試階段,所以用演技唬弄過去就好了。」
「你說得倒簡單⋯⋯。」
「對不起,要是早知道會變這樣,我也不會要你陪我回來。」
Anna長嘆一口,有些疲倦的樣子,心靈方面的那種,開口說道:「反正只是假裝吧?我應該不會人財兩失吧?」
「不會,只是你可能以後都要陪我回奧斯陸才行,要犧牲一點假日時間。」
Anna擺弄著手機,沈默地思考了一會,說道:「只要你答應幫我出車資,我可以考慮一下。」
「如果你肯答應,我願意包辦你的食衣住行。」
「你說的?」
「我說的。」
「食言的話,你就是蛞蝓?」
Elsa驚恐地愣了一會,瞪眼說道:「好嶄新的詛咒,我完全不想違抗。」
「⋯⋯好吧,成交。」

 

Chapter 4: 擾波

Summary:

Anna的過去真相大白。
Iduna不斷搞事。
Elsa⋯⋯請多保重。

Chapter Text

CHAPTER 4. 擾波



果然還是很想知道。

Elsa坐在學生會裡無所事事的時候,總喜歡想些點子來打發時間。
學生會配發的電腦裡,儲存了全校學生的資料,只有學生會主席以上的職位擁有系統權限,可以進入其中調閱任何一個學生的檔案,於是她決定,現在就是動用這項權力的時候。
光明正大地登入學生檔案系統,Elsa調出了Anna的詳細資訊,裡頭清楚條列了她曾經就讀過的所有學校和期間。

Anna在特隆赫姆就讀國小、國中,高中時期第一間學校,只待到二年級下學期前,接著休學了半年後,就開始無止盡的轉學生涯。
因為休學的關係,Anna只能憑著先前的在校成績,重新編入第二間學校的班級,降級從一年生開始重讀。如果她的求學生涯順利,現在應該已經要是個大學生了才對。

——也許事情就發生在Anna就讀第一間高中的時候?

該校也是D大學院的友校之一,Elsa再次使用學生會主席的特權,連繫上了該校高中部的主席,尋找是否有認識Anna的在校生或者畢業生。
正好有一位名叫Kirsten的學生,跟Anna是同一屆入學,卻因為二年級成績下滑而留級,導致她現在還是個高三生。
她自稱是當時和Anna在社團認識的朋友,於是Elsa取得了她的連絡方式,親自寫郵件去詢問她,關於Anna休學的原因。
過幾天,這位女同學終於回信,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


當時如果在學校裡提起Anna・Anderson的名字,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明日之星。
不僅是因為咖啡農場千金的身分,她待人相當和氣,課業表現優異,在男女學生之間都擁有很高的人望。
Anna在副科方面的成績也極為亮眼,因為喜歡音樂,而加入了流行音樂社團。每周社團活動的小型表演,都吸引了很多學生前來觀賞。
她精通多種樂器又會唱歌,還是個會讀書的聰明女孩,是全校男女學生都想跟她交往的那種風雲人物。

當時流行音樂社與古典音樂社,計劃合作一場表演,曲目中安排一首她與一位古典音樂社的女學生合奏演出。
那名女同學雙修小提琴與鋼琴,是個三年級考生。因為畢業在即,所以趁著離開學校以前,最後一次站上舞台,希望留下美好的句點,Anna與她便因此而認識。
那場表演非常成功,兩人詮釋的曲子訴說愛情,因此總被同學們鼓譟著交往。不過她們確實對彼此都有好感,又志趣相投,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似乎是對方先向Anna表白的樣子。

Kirsten曾經聽過Anna提及對女友的看法。
兩人交往一陣子之後,Anna發現,女友與交往前所知的完全不同,就像性格完全變了似的,明明是個考生,卻不怎麼花時間研讀課業,音樂雙修也似乎面臨焦頭爛額的窘境,卻把大多時間,都花在與Anna的戀愛關係之中。
Anna有些擔心女友甚至可能無法畢業,因此想試著說服她改正壞習慣,拾回書本,音樂主修其一就好,其他事情慢慢來也沒有關係。
學音樂本就是件花錢的事,女孩家境勉強稱得上小康,平時靠打工來支付住宿費用,還得將樂器的分期貸款付清。光是身上背著這些債務,便已相當沉重,她又如何能同時兼顧三方?結果就是沒有一件事情辦好,最後她被逼債逼得走投無路,選擇了不光彩的陪酒行業。
Anna並未因為出身背景富裕就看不起女友,反而苦勸她離開那種複雜環境,最好也辭掉打工,自己可以幫忙先墊一些小錢,至少能維持住女友的吃住,讓她專心讀書。
可是女友在陪酒工作時,認識了許多不良幫派份子,因為她長相清秀便經常上門光顧,聽說她有個有錢的女友便起了歹念,將主意動到Anna頭上。
他們故意向女孩連本帶利地討錢,女孩就算交出所有薪水也不夠償還,唯一的辦法,就是向Anna借錢。
第一次借得了,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討債集團越要越多,Anna雖然家境富足,但是她用錢很有分寸,不敢向家裡多拿,也四處去打工,自己想辦法籌錢。
傳聞Anna的家人知道她為了女友和混混往來非常生氣,禁止她再與女孩見面。Anna當時知道,如果自己不救她,女友這輩子就完了,於是考慮許久,下了很大的決心與家裡決裂,就為了她。

結果那害慘了Anna。

Anna得不到大筆金錢,混混便威脅要將女友賣給人蛇集團。女友嚇得向Anna求救,而Anna也沒再有顏面向家裡要錢,便被討債集團修理得很慘。
有一回衝突鬧得很大,知道完整事情經過的只有Anna本人、她的家人,還有那個女孩,而那也是她們兩人最後一次見面。
路人發現垂死的Anna倒在暗巷裡面,立刻將她送醫並且通知她的家人。目擊者說,Anna沾著滿臉滿身的血,如果再晚一刻才被發現,她也許就會死在當場,而那個女孩則不見蹤影。
Anna從送醫治療到出院,休養至能夠正常作息為止,總共花了半年多的時間。
等她再次回到學校時,Kirsten差點認不出她來。
容貌雖然沒變,但是Anna給人的感覺完全顛覆以往。她變得不愛說話,沒有了那些多變討喜的表情,終日陰沉孤僻。沒有多久,Anna就辦理休學手續,之後Kirsten也沒再聽說過她了。
其實在Anna回到學校以前,前女友早已回到校內,卻將一切責任推卸乾淨,不願承擔任何後果。於是Anna一肩扛下一切,自那之後人生大改,什麼都失去了。
在Anna住院期間,聽說那個女孩連探望都沒去過一次,她自始至終就是看中Anna的顯赫背景,結果卻害她將大好前途毀於一旦。


Elsa想起了站在螢幕前唱歌的Anna,就是那強烈的抑鬱和憂傷刺痛了她,才不由自主地跟著落淚。
她可以看見Anna眼裡只有無盡的悲悽,當時還不了解原因,讀了信之後,又一次替Anna的遭遇哭泣,但她再也不會說這是浪費。

「難道⋯⋯Anna在購物中心看到她了?」

然後焦急地追出去?那是什麼情緒下產生的反應?
難道Anna還愛她嗎?
那個女孩把她害得這樣慘,還不肯放棄?

「笨蛋,大笨蛋!為這種人賠上人生,一點也不值得!」

Elsa氣得邊哭邊罵,她沒有想過要這樣激動,但就是很難控制自己。

「簡直是笨蛋星最底層的笨蛋星人!」

——⋯⋯等等!該不會是因為去了奧斯陸,或許可以再次見到那個「她」,所以才那麼爽快地答應假交往真作戲的請求吧?

Elsa的怒氣簡直如同火上添油,燒得更加兇猛。

「可惡星人,過份星人!這樣我的立場在哪?⋯⋯不行,Elsa・Arendelle,快想個好辦法!」

 

 

假日,對Anna來說已經變成打工度假,去奧斯陸兩天一夜,不用任何花費,然後裝裝樣子演場戲,就可以獲得食宿免錢的優待,其實想一想還是不錯的。
Anna沒有朋友,假日也就不會有和誰相約出門的機會,通常都窩在家裡看書,老實說有些無趣。
她一直想去奧斯陸旅行,卻是苦無經費,以後反正有人「贊助」,何樂而不為。

原先Elsa數月才會回家一次,因為父親近日體調不佳的關係,必須每周都回去報到。其實未必能與父親見得上面,就是做個例行公事,讓父親知道自己多少還是有那麼一點在關心他的生死存亡,也許病情就不至於惡化下去。

這樣兩地往返兩個月有餘,時間也進入了暑假。
Elsa在這期間都會長住於奧斯陸家中,於是為了配合演出,Anna這個臨時演員也跟著在Arendelle家住下。
先前收到的信件內容讓Elsa耿耿於懷,開始關注起Anna的一舉一動。只要Anna想出門,扯個藉口也要當跟屁蟲,瞧瞧她是不是又去找那個「她」。

——『你放心,當我是行動式零錢包就好了,我說過我會負擔你的旅費。』

Anna以為Elsa就是熱衷於演戲這回事罷了,況且出門觀光,只要回頭說一聲「我要這個」、「我要那個」,Elsa就會自動掏出錢包買單。
但Anna也並非真的如此過份,該出的部分還是由自己負擔,單是想逗逗Elsa,看她是否真的照做,沒想到她眨也不眨眼就大方出手,這倒反而令Anna有些心虛,只讓Elsa付過一、兩回,就沒再胡亂開口。

——這個奧美加笨蛋星低等公民果然是在找「她」!

Elsa發現Anna每幾天就會去一次購物中心,或者在附近街道散步,也沒有帶回什麼戰利品,顯然目的不在於伴手。
她記得Anna說過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但暑期的購物中心,除了人山人海以外,再沒有別的詞語可以形容,Anna卻甘願被淹沒在人浪中,即使臭著臉也不願提早回家。

難道她還在期待什麼?
希望「她」突然出現,然後說句「當初是我不對,我們合好吧。」接著破鏡重圓嗎?
笨蛋星人再笨也有個限度吧?智商如果是0,那就已經不算是笨蛋等級,基本上是植物類別的存在,真是蠢到腦袋長花!

Elsa邊想邊生悶氣,她曾和Iduna提起過這件事,想聽聽看阿姨對這種幾近執念的做法究竟如何解讀。



——『也許「她」是Anderson同學的初戀,才會這樣癡情吧。』

Elsa聽說許多人對初戀都會抱持著特別的幻想,把它美化成可歌可泣的光輝歲月。
但是在Anna身上,這段悲慘的初戀根本不只被美化,她可能已經把故事升級到什麼也看不見,只有那女孩存在的極近特寫鏡頭,還加上花瓣和朦朧特效。
對啦,確實可歌可泣,但是只針對Anna的部分。
至於另外那個「她」,就是可丟可棄!

——『也或者是覺得世界上沒有人管自己的時候,只有『她』在身邊,所以產生依情作用吧。』

Elsa幾乎要氣急拍桌,覺得Iduna分析得真是沒錯。
Anna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其實根本不是真的沒人要理她,而是她打從心底不領情,把自己圈縮在那個狹小空間裡面,當然會覺得天底下只剩自己。

——欸,真是的,少了一隻眼睛,就看不清楚誰真誰假嗎?怎麼會沒人關心她?這裡不是就有嗎!……也沒有啦,不到關心,單純替她覺得扼腕而已。只是這樣,對,沒錯!

Iduna當時看著Elsa笑了出來。

「小雪蟲,讓她知道還有人在替她擔心,也許她就不會拘泥於那段過去喔。」
「⋯⋯阿姨,我看見你眼裡在叫我出動。」
「怎麼?你不想出動嗎?」
「你知道要是我出動了,這會代表什麼意思。」
「你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
「噗!」
「我聽見了,阿姨!」
「哎呀,不要顧慮這麼多!」Iduna拍拍她肩膀,說道:「其實你的宇宙艦隊早就已經出動了,只是司令部還沒收到消息而已,趕快叫工程師來把線路修好,升級成誠實星人吧!」



——阿姨說那些話,是想要暗示什麼嗎?

Elsa當然不可能得不出答案,於是氣憤地在桌面一敲,低聲唸道:「才不是那麼回事呢!」
還裝著半塊巧克力蛋糕的餐盤,隨著她的拍打而震動,擱在上頭的鐵叉,發出清脆的敲擊聲響。
正在對座吸著冰咖啡的Anna看了她一眼,說道:「病毒終於入侵到你的大腦了嗎?」
Elsa不知不覺陷入自己的腦內劇場之中,被Anna一句話給吹了出來,覷著她呢喃道:「哼,你才是病得不輕呢⋯⋯。」
「你說什麼?」
「沒什麼。」
Anna搖搖塑膠杯,說道:「明天開始我自己騎腳踏車來就好,你一直跟著我也很無聊吧。」

——喔?開始想要甩掉我了嗎?這就是準備要暗地裡找「她」的徵兆!

Elsa狐疑地盯著Anna,說道:「你想要我變成蛞蝓嗎?我說過要全包喔。」

Anna腦裡想像著Elsa變成蛞蝓的畫面,然後自己就會蹲在旁邊灑鹽,看著她縮起眼睛,尖叫著「我要融化了救命!」
雖然好像也挺有趣的,但Anna還是有著自己做人的基本原則。

「我當然知道你答應過,但我又不是你養的小白臉,這對我來說有點彆扭。」
「這杯咖啡我就沒付啊。」
「所以我說,是我會覺得很奇怪。你不是討厭我嗎,一直跟著不嫌煩?」

——誰說過討厭你了,都是只有你在說⋯⋯。

Elsa心下抱怨,嘴上說道:「我太久沒在奧斯陸住了,附近好像多了一些新的店家,四處走走看看也不錯,作個深度之旅,和跟誰來的沒有關係。」
「深度之旅?你是不是頭殼壞掉?」
「你才腦袋長花呢,過份星人!」


於是隔天開始,Anna真如自己說的,一個人騎著腳踏車出門。
Elsa其實很想跟上去,看她自己外出都做些什麼,但總不可能叫司機開車跟蹤,又不想只是待在家裡,當好奇心癢而在地上打滾的蛞蝓。
她徵用侍人Gerda出門採買時使用的菜籃腳踏車,還特地向Iduna借來衣服褲子,打扮得像個中年女子,坐上菜籃車完全沒有衝突感。

「哼哼,等著瞧吧!」

Elsa就像變裝臥底警察一樣,Anna出門後,也騎上腳踏車一路尾行。
Anna的路線多變,卻不像是發現有人尾隨的擺脫手段,而是漫無目的地在城市裡繞著。她偶爾進去書店晃悠,隨手拿起書本翻閱,什麼也沒買,又繼續騎車穿梭。
Elsa有時好奇,便跟進店內偷看Anna究竟都在讀些什麼。
然而那些書本,不是《外星人心理分析》、《戰鬥,吵架的藝術》,就是《如何面對勁敵》,還有《蛞蝓生態觀察記錄》。
不管哪一本都讓Elsa感受到針對自己來的濃厚惡意。

——為什麼連在背地裡跟蹤也要受到攻擊?真是莫名其妙!

但是Elsa挺意外,Anna不是去看些擺脫情傷或者戀愛教戰手冊,以為她肯定無時無刻都在想著那個「她」。

——欸,等一下。所以說,她都拿這些書來看的意思是⋯⋯其實她一直在想著我?

Elsa倒抽一口氣,彷彿封面上的蛞蝓鑽出圖片,爬到手背上一樣,她立刻把書丟回去,然後邊像打鼓似地敲著自己的腦袋,掩面快步走出書店。

 

 

這天Anna來到接近市郊的商店街,此處有零星高級餐廳,當然也有平價飯館。
往更偏僻的都市角落深入,隔一條街過去就是俗稱「黑街」的地方,不超過夜間十一點不營業的聲色場所。
和前些天Anna走過的路線和環境相去甚遠,Elsa有些疑心,不知她來這種地方做什麼,但Anna就像鬼打牆一樣,不斷在這附近徘徊。

這裡實在不是什麼好地方,Elsa的警戒心一下子高漲起來。
要是Anna做出什麼可能讓她面臨再次轉學的危險舉動,自己就算行跡敗露,也要衝上去把她給帶走!

嘰──!

Anna突然急踩剎車,在一間咖啡店前停了下來,她不知低頭想著什麼,猛然回過頭來。
Elsa嚇了好大一跳,她就跟在後頭十多公尺左右,相當接近的地方。這條巷子不寬,她沒地方可以躲避,卻沒打算就此認輸。
就在前方不遠,正好有一處販賣報紙雜誌的小攤商,Elsa鎮定地駛向店舖,對Anna瞧也不瞧一眼,假裝在挑選品項,隨意拿了一份報紙和一本雜誌。
透過街上建築物的玻璃反射,Anna就像當日在購物中心一樣,不斷四處搜尋著什麼,手裡也正握著手機。

——又是那個「她」!

正這麼猜想,接著就看見Anna急忙調頭,往反方向疾快地飛馳。
Elsa趕緊付了錢,把東西扔進菜籃,難得用力地踩著腳踏板,飛車追在Anna後頭。
不過她這個討厭運動的淑女,怎麼也追不上開飛船時空跳躍的笨蛋星人,才過兩個街區就追丟了,就是找不到Anna的蹤影。

要是她碰上那個妖孽怎麼辦?
要是她們重燃愛火怎麼辦?
要是Anna又因為那個女人捲入事件怎麼辦?
要是Anna發生性命危機,又缺個鼻子怎麼辦?
要是這次沒人發現她,就這麼橫死街頭怎麼辦?

不行,不行!雖然是過份星人,但是至少她現在掛著「Arendelle集團董事獨生千金的女友」這個假面具,怎麼說也要注意一下她的名聲,否則是會牽連到自己的形象問題,絕對不是因為忌妒或什麼。

Elsa立刻低頭翻找手機,決定隨便編造個理由,先把Anna叫回家再說。
然而看著螢幕,這時她卻突然驚覺一個事實。

「我沒有她的手機號碼!」

啊,真是失敗!
就算是假的女友,也要演得像一點,怎麼能連個電話都沒有?

Elsa抱著頭進行腦內大爆發,剛才的負面思考,又一次像跑馬燈般占據她的思慮,幾乎要令她出聲怒喊。

「Elsa・Arendelle!」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低吼,Elsa嚇得從菜籃腳踏車上跳起來,輕呼一聲,不顧倒地的車子,扶著胸口退向牆邊,心臟早已經滿場飛過數圈。
Anna就板著臉站在身側,瞇著眼睫瞪在Elsa面上,或者該說她的口罩和墨鏡上頭,說道:「你是Elsa・Arendelle吧?你在這裡幹嘛?」
Elsa壓低草帽,裝了個怪腔怪調的鄉音,模仿親戚中一位年事已高的姨母,故意啞著嗓子說道:「啊呀,你是誰啊?這位小朋友認錯人了啊⋯⋯。」

Anna索性一把摘下Elsa的草帽,她那一頭特別亮眼的金髮披散在肩膀,招牌特徵太顯眼好認,這回可是想賴也賴不掉。
Elsa瞥向腳踏車,眼睛搜索著逃跑路線,卻被Anna的雙臂封在她與牆壁之間進退不得,只好縮起肩膀,背脊緊貼著水泥牆,絲毫不敢亂動。

Anna逼近那片墨鏡,一邊瞪著她,一邊推起鏡框,瞪著Elsa那一雙畏罪的藍眼睛,沒好氣地說道:「我就知道是你。幹嘛跟蹤我?還打扮成這種瘋婆子的模樣。」
Elsa嘟著嘴說道:「所以說你居然認得出我,這不是很奇怪嗎?」
Anna鼻子哼的一聲,說道:「不管你裝成什麼模樣,就算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

雖然即使穿成鄉間的阿姨,Anna仍舊認得出自己,是有那麼點高興,但這種嘲諷的說法,怎麼聽就是硬把加分給扣除了。

Elsa反問:「剛才是故意引我上勾的嗎?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你管我什麼時候發現。為什麼要跟蹤我?」

Elsa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直視過這張臉,不禁讓目光走去Anna的右眼。
其實像這樣凝視,就能察覺一絲不自然之處,但若是在正常的交流距離下,卻看不出有任何異狀。
這也讓Elsa發現,雖然Anna釋放出了濃烈的憂鬱電波,她僅存的左眼,眼神卻如湖水一般碧藍而深邃,而自己則在她的注視下感到有些緊張,好像連帶熱了起來。

「你可以不要這樣嗎?好像要把人吃掉似的。」
「我又不是螢火蟲,對蛞蝓才沒有興趣。你再不說,我就要對你潑鹽水了!」
「⋯⋯沒有啊,我只是很好奇你一個人都在做些什麼。」
「你不會直接來問我啊?」
「問你這些很奇怪啊。」
「比起你打扮成路邊的阿姨,還到處跟蹤別人要正常多了,你這樣真的很像變態。」
「你才像變態,可以不要做出像是想要襲擊淑女的動作嗎?」

Anna掃了自己和Elsa一眼,發現自己無意間壁咚了她,況且兩人的距離只有不出數公分而已,因此她沒有反駁的餘地,閉上嘴巴默默地退開兩步。

Elsa故作自然地繼續說道:「而且我們出現了嚴重的漏洞,請給我你的手機號碼。」
「為什麼?」
「萬一在我爸旁邊時,我說自己沒有你的電話號碼,我們演戲的事情不就穿幫了嗎?」

Anna心裡想想,這麼說好像也對,於是有些不耐煩地掏出手機,與Elsa交換號碼。
就在Elsa捧著Anna的手機輸入數字時,一聲鈴響加上震動,螢幕跳出的訊息提示,打斷了Elsa的思緒。
Anna突然像觸電似地肩膀一抖,迅速奪回手機,轉身拉開一段距離,背對著Elsa觀看訊息。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Elsa卻清楚讀到了訊息的標題。

寄件人:保密號碼
“我很想你⋯⋯”

Anna只是低頭讀著訊息,Elsa瞧不出她的背影寫著什麼情緒,但自己可是再度升起怒火。

——這個不知道是誰的女人,為什麼就是陰魂不散,偏要纏著她?把她害得一無所有,現在還想幹什麼?還真好意思說想念人家,主動告白又惹是生非,拖人下水之後再擅自離去,甚至對為她受傷的Anna見死不救!

這下Elsa知道為什麼Anna總是像無頭蒼蠅了。
那個女人手段相當高明,刻意用保密號碼吊足了Anna胃口,又發這種曖昧不明的訊息過來,這個癡情的笨蛋星公主當然會魂牽夢縈囉。
太陰險了!

Anna像石頭一般僵硬許久,才突然提息深呼吸,試圖忘卻簡訊的內容,在Elsa的手機內輸入自己的號碼。將手機交還給Elsa時,就對上那一雙針刺的目光。

「你又幹嘛?」
Elsa只是多睨了她幾眼,接著也回到一副若無事然的模樣,說道:「沒有。」
Anna有些疑猜在心,開口道:「你⋯⋯」
「嗯?我怎樣?」
「剛剛有看見什麼嗎?」
「什麼是指什麼?」
Anna陰鬱的視線指去地面,默然一會才說道:「算了,當我沒問過。」
Elsa當然知道Anna刻意避開了話題,她也沒打算攤牌,況且看見Anna心不在焉的模樣就覺得心煩,於是拿起手機說道:「你應該不會輸入假的號碼吧?我現在就來測試。」

她按下撥號鍵,Anna的手機準確無誤地接收到了電波,正在震動作響。

Anna將Elsa的號碼加進通訊錄,然後一邊輸入文字,一邊說道:「姓氏,蛞⋯⋯蝓⋯⋯。」
Elsa也不甘示弱,拿起手機,邊鍵入邊說著:「Anna⋯⋯。」

Anna默默望去Elsa面上,不知正在想著什麼,也許是為她難以意料的反擊而感到訝異。
Elsa則是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將手機收好,牽起腳踏車說道:「這裡不是適合久留的地方,趕快走吧,幼稚星人。」

Anna抓抓腦袋,無語地壓下確認鍵,瞧瞧螢幕顯示的名字,立刻關上畫面將手機塞回口袋,也牽著腳踏車盡快跟上Elsa。

 

 

「啊?約會?」
「是啊。你爸問起你們交往的狀況,有沒有約會,或者進展如何之類的。」

某日吃晚餐時,Iduna這麼提起。

Elsa馬上皺起眉頭說道:「說到底,這一切不都是阿姨惹出來的嗎!」
「嗯⋯⋯所以我作了適當的回應。」
Elsa差點將整碗濃湯給打翻,問道:「你剛才不是說答不出來!這次應該沒有胡說什麼吧!?」
Iduna無辜地說:「我只是說你們近期有在安排了,所以⋯⋯。」
Anna乾笑一聲,Elsa則頭疼地嘆道:「要我們真的去辦一場假約會的意思?」
Iduna笑著點點頭,Elsa只能拄著額連連搖頭。
「救命,阿姨⋯⋯我要禁止你在那個人面前談論這件事!」
「又不是我想談,他先問我的嘛!要是我說出實話,搞不好他的心臟扛不住啊。」
「下次你又要編新故事之前,請先知會我們好嗎?我們的心臟也不比他強到哪去!」
Iduna愁著眉向Anna說道:「對不起呀,Anderson同學,害你一直被拖下水。要是覺得不妥,一定要提出來好嗎?」
Anna搖搖頭,說道:「沒事,阿姨不必擔心。」


晚飯後,Elsa在房內讀書,擱在一旁的手機忽然映入眼簾,令她想起Iduna多嘴而生的餿主意。
這件事時不時就會入侵腦袋,不趕快解決,實在有點難專注在書本之中。

她當然不會承認,這其實是有點期待的心理作祟,害得心思的其中一小部分,老是飛去那件事上打轉。

“呼叫奧美加笨蛋星人,睡眠裝置已經開啟了嗎?”

短訊才發送出去不久,就馬上接到寄件人,Anna・奧美加星系笨蛋公主的回應。


“你很無聊,有事不會直接開門講嗎?還是蛞蝓動作太慢,爬到門邊要花好幾個小時?”
“你很過份,我明明沒有食言,一直用蛞蝓稱呼淑女很失禮耶!”
“你到底要幹嘛?”
“我不知道笨蛋星人主食是什麼,所以想問一下而已。但我想你們的主食應該是補腦藥!”
“是跟那該死的約會有關嗎?要去吃東西?”
“吃東西最簡單。雖然只是假約會,但既然要吃就得吃喜歡的。”
“我不挑食。”
“那可以不要去高級餐廳嗎?我不想吃東西還得穿禮服,那會逼我反胃。”
“那你幹嘛不自己決定就好了?= =”
“我可是很尊重他人意見的,才不像某個沒禮貌星人那麼失禮。(-皿-) ╬”
“那就選平價的餐廳吧,東西好吃就好。”
“我又沒要你付錢,省得你老是叫我蛞蝓。”
“吃一頓飯的錢我還有,你不必這樣。”
“所以你要請我吃飯?”
“算是回禮吧。”
“真‧無‧趣。(=3=)”
“信不信我衝過去灑你鹽巴?”
“Σ(= = ;)lll夜襲淑女的臥室是犯罪行為,我會尖叫喔,請你自重。”

直到下一封簡訊傳來之間,Elsa似乎聽到對面房間傳來沉重的撞擊聲,卻不是有人破門而出,更像是搥打桌面的聲音。

“隨你便!(╬ ̷  ̄皿 ̄) ̷ ~ ╩═╩”
“那我要訂餐廳囉,不可以反悔喔?”
“嗯。”

 

 

時間訂在周三晚上六點半。
雖然不是要去那種高級的地方用餐,但是衣著打扮也不能太過邋遢。
Anna帶來的行李中,沒有像樣又體面的服飾,正看著行李箱兀自煩惱。
即便只是演戲,但萬一不小心讓Arendelle家的眼線看見自己服裝簡陋,去和他們的大小姐約會,風聲傳出去,自己大概活不了多久。

「阿姨。」
約會前一晚,趁著Elsa正在下廚,Anna小聲地向Iduna問話。
「能不能請你借我當時穿的西裝外套?」
Iduna的兩隻耳朵登時暢通無比,亮起雙瞳問道:「喔?是為了約會穿的嗎?」
「嗯,對不起,我沒什麼好一點的衣服,可以襯得上她,只能跟阿姨借。」

Anna雖然有少許積蓄,但是還要繳學費貸款和房租與生活費,即使她平時非常節省,也有一些零錢可以花用,但是額外的治裝費,卻不在開銷許可的範圍之內。
Iduna自Elsa口中聽說過,Anna也曾是千金身分,她不怕顏面掃地前來開口,顯然是有心要襯起Elsa作為名門小姐的地位,寧可自己削點面子,也好過什麼都不做,這讓Iduna對她更加鐘意。

Iduna拉住她的手臂,開心說道:「唉呀,Anderson同學真是好女孩!我可以叫你Anna嗎?我真想收你做女兒呢,多可愛的孩子!你放心,包在阿姨身上!只要你把明天早上的時間借給我,從頭到腳,阿姨我都幫你辦到好!」

Anna有些被她的盛情給嚇著了,但心裡卻感受到絲縷溫暖。
這種如同母親般的關懷愛護,對她來說已經像是上輩子的記憶,難得讓輕淺的笑意帶上嘴角,說道:「謝謝你,阿姨。不好意思,連這點小事都要麻煩你。」
Iduna的身高略低於Anna,仍然伸長了手臂把她撈進懷裡,邊搔弄著她過長的瀏海,欣喜地說:「說什麼啊,Anna!這不是當然的嗎,我可是把你當作女兒一樣看待喔!我一定把你弄得跟Kristen Stewart一樣又帥又美!但是要對小雪蟲保密喔,否則就不驚喜了。」
「⋯⋯喔,我知道了。」

Elsa將準備好的料理端上餐桌,就見Anna半彎著腰,有些艱澀地被鎖在Iduna懷中,而Iduna則十分喜悅的模樣。
她不禁有些好奇,問道:「阿姨,你們在幹嘛?你們很像無尾熊和尤加利樹。」
Iduna將Anna拉來餐桌邊,說道:「怎麼樣?想加入我們嗎?」

Elsa聞言一愣,瞥了Anna一眼,趕緊把那一瞬間晃過腦袋的想像畫面蓋上馬賽克,然後移到垃圾桶裡永久刪除。

「我才不要。」
「小雪蟲,Anna剛才答應我,明早要陪我一起去逛花市,所以把她借給我一天吧。」
Elsa心裡不解,Iduna什麼時候叫Anna叫得這麼親暱了,說道:「花市啊,我也有點想去,不如我們一起?」
Iduna搖搖指頭,口中嘖嘖有聲,說道:「不行,不行,你休想當我們的電燈泡。明天早上是我們兩個的約會,你就排在後頭吧!對嗎,Anna?」
Anna就像Iduna手中的玩偶,只是游移著視線,又不想承認和Iduna出門的實際目的,只能說道:「呃⋯⋯嗯。」
Iduna擺擺手說道:「你晚上已經可以跟她約會了,有必要霸占Anna一整天嗎?就這麼捨不得人家?」
Elsa不可置信地愣眼道:「胡說什麼啊,阿姨。你儘管拿去啦!」

Iduna看著女兒氣呼呼的身影暗自竊笑,她可沒忽略那對燒紅的耳朵。

 

 

周三,吃過早點,Iduna歡歡喜喜地帶著Anna出門,只留Elsa一個人在家。但Elsa也並非閒著沒事,先進浴室好好將全身仔細地保養一番,打開衣櫃將所有衣服翻出來一件一件比過,還得搭配鞋子飾品,光是決定要穿什麼就耗了一個上午。
午間Iduna撥了電話回來,表示要和Anna在外頭午餐,叫Elsa自己想辦法解決,讓她大肆抱怨阿姨有了新歡就不要女兒。
她在家裡無聊地東晃西晃,看看電視、泡茶殺時間,卻發現自己每五分鐘就瞥時鐘一次,實在靜不下心來。
前一晚也沒有睡得很好,就像小學生第一次遠足總會失眠,第一次帶便當總會不斷掀蓋子看,第一次在學校睡午覺總會睜著大眼,既興奮又期待。

啊⋯⋯其實沒有很期待啦,只是第一次約會覺得很新鮮而已,雖然是假的沒錯,所以單純像去玩一樣,不是什麼少女心態喔,沒這回事!

Elsa向自己喊話並且點點頭,決定回房去看書沉澱心靈,最終做的事卻是上網GOOGLE初次約會的注意事項。



下午五點,把Anna帶去姐妹淘店裡進行外觀整修的Iduna,終於看到等候一整日的成果,眼睛幾乎離不開這個俊俏的孩子。

天啊,那是Emma Stone嗎?還是Margot Robbie?
按自己的時代來說,大概是Julianne Moore!
噢,她可以想像在電影《Titanic》中,Rose看見Jack衣冠楚楚出現時是什麼心情了。

Anna總是下垂遮面的瀏海,被髮型師減去少許長度,以噴霧定型在眉骨的高度,讓習慣用頭髮遮住眼睛的她,還能保有一絲絲安全感。
那身休閒西裝不會過份隆重,材質輕盈,設計剪裁也拉出俐落線條以及簡約風采。
刻意放出褲頭的襯衫,率性又不會矜持死板,刻意貼近學生制服的樣板設計,增添了一絲青春氣息。
合身的九分西裝褲,搭配一雙文雅的素面綁帶黑色皮鞋,不需要多餘配件,就已經能展現她瘦長的身形,和暗藏英氣的俊美氛圍。
造型師認為Anna氣質沉鬱,做到能夠襯托出她特殊氣場的程度就好,添加那些額外的裝飾,反而會攪亂她乾淨純粹的清新。

Iduna笑盈盈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過一遍,說道:「哇,哪來的超模這麼迷人?我就說Anna資質很棒嘛!」
Anna笑得有些彆扭,說道:「沒有,是阿姨不嫌棄。」
「我是說真的,沒跟你客套!」
Anna習慣性地迴避著眼神接觸,看著地板問道:「我沒試過這種裝扮,不會很突兀嗎?」
Iduna推推Anna的肩頭,讓她不要駝背,笑道:「一點也不,偶爾嘗試一下不同造型也很不錯喔。不過我想,不管你是什麼裝扮,小雪蟲都不會介意的,你可以放心。」
「謝謝阿姨大力幫忙。」
「哎呀,反而是我得謝謝你配合演出啊。不過,暫且不要去想這是為了什麼,就今天一晚,好好放鬆一下,讓Elsa瞧瞧,你其實深藏不露啊!」
Anna點頭回禮,說道:「我看時間差不多了,這就準備過去。阿姨呢?」
「我今天得去醫院顧著她爸,不回家了。你就和Elsa好好吃一頓,記得別太晚回家就好。」
「是,那我出發了。阿姨,真的很謝謝你。」

Iduna欣慰地送走Anna,好友不由得擠上前,拉著她問道:「Iduna,那孩子是誰?長得很可愛呢!」
Iduna哼哼笑得驕傲,炫耀道:「我告訴你,那是我的未來媳婦。怎麼樣?我女兒很有眼光吧!」

 

 

Elsa乘坐專屬司機開的車,這時是下班時間,交通尖峰的時刻,幸好她提早許多出門,不出十分鐘前後,便可以到達餐廳。
她在後座看似清閒,其實心下有些緊張,單看那雙在膝上猛敲的指節就知道了。

Elsa不喜歡鋪張華麗的裝扮,選了平口的薄紫色小洋裝,小露一點鎖骨,金髮照往常一樣,束成鬆軟的辮子披在左肩,顯現纖細的頸線。一條相同色系的細皮帶繫在腰間,凸顯姣好身型。裙襬以不規則剪裁搭配波浪弧度,恰好披垂在那雙嫩白小腿邊,走動時使膝蓋若隱若現,搭配一雙紫色尖頭低跟鞋,襯出脫俗恬美,略帶高雅和超然神性的質氣。
她平時不愛配戴首飾,但是今天就想搭一條項鍊,選了鑲有藍色寶石的銀色墜飾,使脖子和鎖骨邊的肌膚更顯白皙,也增加了一絲可愛年輕的氣息。
聰慧如她,其實約略可以猜到,Iduna把Anna綁架一整天,應該是為了替她打理門面。
忽然有那麼點期待,真的只有那麼一點點啦,就是看一下年久失修的古董車,改裝出廠會是什麼模樣。

Elsa抬眼看著窗外,餐廳其實就在兩個紅綠燈過去不遠,照這車流看來,也許自己下車徒步走去,反而會比較快到達。

「Kai先生,我在這裡下車就好,麻煩你大約九點前後再來一趟,謝謝。」

她跨出車門,沒發現自己吸引了周遭路人的目光,帶著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笑意,腳步輕快地向餐廳走著。


三個街口外,Anna也剛下計程車,正低頭拿出手機查看時間。
六點十三分。
其實時間還早,她上網查過約會教戰守則,第一次約會就遲到,可是最最失禮的舉動。她才不希望Elsa有機會逮到把柄,否則大概要像「蛋糕事件」一樣,聽她抱怨個沒完。

交叉口的路樹邊,有個婆婆推著攤車賣花,Anna等待紅綠燈時,不住向她看去,眼見號誌終於轉換為綠燈,她跨出腳步卻轉了方向,走到攤車旁,挑了一朵玫瑰。

「小朋友,穿得很美啊。要去約會嗎?」
Anna讓視線溜走,捏著西裝的一角,說道:「嗯⋯⋯算是吧。」
婆婆笑道:「那我幫你把花綁上緞帶吧?免費喔。」
「好的,麻煩你。」


同時,Elsa沿街邊走邊瀏覽商家櫥窗,拒絕了第三個向她搭訕的男子,終於來到預約的餐廳門口。
就算是平日,這間頗有名氣的餐廳,如果不先預約,可能也得排隊或是根本無法進去用餐。
她進店內向服務生詢問,預定好的私人包廂已經在作準備,馬上可以入場,於是她又退到餐廳外頭等待。

——哼哼,這樣看來是我先到一步了吧,可以好好數落那個過份星人一番!

Elsa在網路上讀到,很多人第一次約會甚至提早了一個鐘頭抵達,顯然奧美加笨蛋星人,不愧是生態系最底層的居民,完全沒把這種細節放在心上。

她眨了眨眼,在這裡打住腦內的嘲諷,又搖了搖頭。

不不,自己絕對沒有特別在意這件事,守時只是淑女教育底下養成的習慣,所以稍微吹毛求疵而已。

就在Elsa胡思亂想的時候,她瞥見正向此處緩緩走來的Anna,被她那身打扮給驚傻了,愣著視線盯著她瞧。

——糟糕,這下要從幾分開始算?99分?那朵玫瑰應該可以加個10、不,加5分就好。⋯⋯嗯?滿分是幾分來著?120分?哎呀,這樣Anna才得到大約八成分數而已,也還好嘛!

Elsa紅著臉,在腦內不知道和誰解釋些什麼,甚至開始產生一些難以冷靜思考的雜訊。
低頭確認手機的Anna,正要抬起頭來望向此處,Elsa急促地倒吸一口,不希望被發現自己在偷看人家,趕緊躲到店家門前的屋簷底下,心跳頻率直線上升。

——不對啊,我躲起來幹嘛?

六點十八分,Anna看了看數公尺外的餐廳,心想自己沒有遲到就好。她向店家周圍一瞧,沒發現Elsa其實已經等在餐廳門口。


「Anna?」

Anna嚇了一跳,腳步立刻停歇,木然的神情瞬間轉變為萬分驚愕。
Elsa也聽見有人呼喚Anna的聲音,她伏在柱子後方,悄悄探出視線窺伺。

只見Anna回過頭去,她身側的窄小巷口,站著一個棕色長髮的女子。
女子略顯成熟,穿著藍紫色的馬甲上衣和皮外套,貼身牛仔褲勾勒出性感曲線,豔麗容貌施了濃妝,正用著一雙勾人的魅眼打量著Anna。

Anna只是瞪著眼前的女人,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女子先笑道:「終於見面了呢,你又變得更迷人啦。」
「Vanessa⋯⋯你為什麼在這裡?」
「我說過我很想你,所以來了。」

Elsa沒能看見背對自己的Anna是什麼表情,只看見那個女子的目光像是被牢牢吸在Anna臉上,抬起手臂搭著她的肩膀,笑著將擦上鮮艷口紅的唇瓣,貼去她頰邊。

Elsa瞠圓雙眼,心跳又在激烈鼓動,與數秒之前的心情,卻是天壤之別。
她不再能偷看下去,退回招牌後方,愣在原地惶著腦袋。
種種跡象都在告訴自己,那個女子就是「她」,而她和Anna終於碰面,甚至還吻了Anna。

Elsa空了思緒,連「怎麼辦」三個字也浮不出來,只是迷走著視線,氣息略有些急喘。
她雙手緊捏著提包,心緒紊亂無措,六神無主之下,居然就轉身推門進了餐廳,她甚至不曉得自己為何會這麼做。
服務生見到Elsa,立刻將她引領至私人包廂,她連怎麼走進來的都不記得,回過神時,只見服務生遞上菜單,笑容可掬地說話。

「小姐預約的人數是兩位,等另一位客人到場,再麻煩您按服務鈴點餐。」
「⋯⋯好的。」

服務生退出包廂將門闔起,像是被隔離在孤獨的宇宙中,Elsa讓自己向後靠在椅背,一雙眼眸還不能聚焦,連思想和靈魂都完全抽離,單存一個空殼坐在這裡,就這麼愣直視線,望著桌面上的一點發呆。
不知枯坐了多久,提包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卻不是電話,只是一封短訊。
寄件人是Anna。

“抱歉,塞車嚴重,我會遲到。”

Elsa盯著螢幕,又僵了許久,才緩慢地動起指頭,鍵入回覆。

“正要跟你說,我家裡不巧也有事要處理。還是今天暫時先別約了,改天再說?”
“好。”

Elsa望著那一個簡短的單字和句號,出神了好一會,將訊息刪除以後,伸手按下服務鈴。

服務生很快地出現在門口,問道:「請問要點餐了嗎?另一位客人⋯⋯」
「請幫我改成一人份,我只要單人套餐就好,謝謝。」
「是的,立刻為您製作餐點。」


料理陸續送進包廂,不知藏在哪裡的音響,開始播放柔和的音樂,服務生退出包廂後,將這個小天地還給了她。
Elsa動起叉子,將沙拉慢慢吃完,略覺得輕快的旋律有些鬧耳,於是從提包中取出耳機戴上,播放起那首她喜歡的歌。

“You are, you are beautiful
You are someone special
Shining star
You don’t have to live like you’re hanging on”

前菜是蔬果甜湯,Elsa提著湯匙,慢慢將湯水送進嘴裡,略覺得味道腥澀,和上回與Iduna來這裡吃過的感覺完全不同。
主食是魚排薯片佐優格醬汁,奇怪的是味道嚐起來就跟甜湯一樣,又酸又苦,絲毫吃不出麵衣的起司香氣,明明是每次來必定要吃的餐點。
莓果花茶,水果和沙河蛋糕,全是一個味道。

直到Elsa喘不過氣來時,才發現原來那是眼淚的鹹苦。
每一道菜都和著淚水吃下肚,難怪走味得如此徹底,吞入每一口都是煎熬。
她扔下餐具,拄著額,靠在桌面急切地哭啜。

她沒有想過自己會這麼難受,就像被曬衣夾束縛住,懸吊在麻繩上方,接受太陽曝曬的蛞蝓,漸漸被烈日搾乾水份,烤成乾屍。
畢竟奧美加笨蛋星人的主食就是補腦藥,笨得連選擇都不會,又沒有辦法強迫人家吃討厭的蛞蝓。
可是很奇怪,不過就是笨蛋星低等公民,也不是怎麼樣稀奇的傢伙,這頓晚餐充其量也就是一場騙局,誰曉得自己卻是最入戲的那個。

那種女人真的有那麼好嗎?甚至好過自己?
算了、算了,一個笨蛋是不會懂得真正好的淑女多有價值,幹嘛為了她浪費眼淚。
嘴巴又狠,個性又差,沒禮貌,冷漠,還傳編造的簡訊推掉約會,就為了跟一個妖女在一起。
要那種差勁的笨蛋星人做什麼?
但⋯⋯她真的有那麼差勁嗎?

「我真是不誠實星人。」

Elsa讓淚痕乾去,獨自乾坐到九點,直到司機Kai前來餐廳,載自己回到家中。
Anna則整整消失了兩天。

 

Chapter 5: 大霹靂

Summary:

碰碰碰~
埋好的梗一次全部碰碰碰!

Chapter Text

CHAPTER 5. 大霹靂



「小雪蟲,你做的紅茶戚風蛋糕,我可不可以帶一些去醫院分給同事?」

Iduna為了不讓她家老爺過度操勞,便幫著分擔處理一些事務,已經三天沒有回家了。
明明是應該輕鬆度過的星期六,也只能短暫回來家裡帶些換洗的衣物,又要再趕回去醫院。

「嗯,你全都拿走吧。」

Elsa在廚房忙了一陣子,泡好一壺清涼的花茶,在茶杯裡多加進幾顆冰塊,便又要走回房間看書。

「你不留一點給Anna?這樣她從卑爾根回來,不就沒甜點吃了?」
「別管她啦,笨蛋才不懂得欣賞美食呢。」
Iduna瞧了她一眼,說道:「你別老是這樣嘛。對了,那天約會怎麼樣?」
「很一般啊,也沒怎樣。」
「Anna那天應該有好好打扮一番吧?看起來如何?」
Elsa停在樓梯間,無奈地看著Iduna,說道:「一定是你在背後幫忙搞定的吧,幹嘛還要問我。」
Iduna笑道:「想知道一下你的感想嘛!到底怎麼樣?是不是被電到了?」
「哼,我聽說曾經有蛞蝓爬進通電設備,然後瞬間爆炸燒焦,還造成停電,害火車停駛呢。這樣可以廣義地說,蛞蝓是絕緣體嗎?」
「⋯⋯啊?」

Iduna完全聽不懂女兒剛才說的每一個字,絲毫不明白這個科普的用意為何,又怎麼會出現在母女的對話中。
就要再細問時,門鈴忽然響了。

「哎呀,說不定是Anna呢。小雪蟲,去開個門吧。」
Elsa兀自走上樓,說道:「我都已經踏上樓梯了,阿姨離門比較近。」
「真是的,這孩子鬧什麼彆扭⋯⋯。」

Elsa聽見Iduna前去應門,果然立刻傳來母親和Anna的聲音。

「Anna!」
「⋯⋯阿姨好。」

——哼,幹嘛不一直待在溫柔鄉過夜就好,還回來做什麼?

Elsa忽然氣惱起來,暫時不想見到那個笨蛋星人,踏著沉重的步子上樓。

「你這是怎麼了?全身都是繃帶!怎麼會傷成這樣?」

Elsa腳步略頓一會,捧著玻璃杯,停在二樓階梯口側耳聽著。

「只是在卑爾根的時候,不小心摔車而已,不用擔心。」

Elsa沒將周三約會破局的事情說出來,只是胡亂編了個理由,說Anna臨時要回卑爾根一趟,好騙過Iduna,沒想到Anna還真的回去了。

一陣聲響之後,Elsa便聽到兩個腳步聲踏上玄關,她知道Anna進屋來了,便即刻放輕步伐,迅速躲回房間。
她貼在門板上,隱約能聽見Iduna說道:「吃過午餐沒有?」
「路上吃過一點簡單的東西。」
「要是餓了就跟Elsa說吧,看她能準備一點什麼。倒是你的傷勢看起來很嚴重啊,真的不要緊嗎?」
「常有的事,我習慣了。」
「不要逞強,如果需要幫忙就說一聲,要是傷口有哪裡不妥,就來我們醫院看診吧。」
「我知道了,謝謝阿姨。」
「我還得回去醫院一趟,這就要出門了。你要多休息才能把傷養好,知道嗎?」
「嗯,我會的。」

咚咚足音自樓梯間傳來,Elsa聽得出來這是Anna,便馬上退離門邊坐回書桌前。
腳步聲似乎在Elsa的門前暫停一會,接著什麼也沒發生,Anna只是安靜地回到自己那間客房,輕輕闔上了門。

Elsa嘆了一口,喃喃唸道:「笨蛋,來打一下招呼會死啊⋯⋯。哼,但你要是敲門,我才不理你!」

Elsa氣得不再去理會Anna的存在,強迫自己埋首在書本當中。

 

 

數個小時過去,一杯花茶已經見底了。
Elsa讀至一個段落,又被躁熱天氣迫得渴了起來,抬起頭來才發現天色已然昏暗,她甚至沒注意到時間已經將近七點了,難怪肚子有點在抗議。
她想著晚餐該吃些什麼,跨出房間時,見到對面的門縫底下亮著燈,才想起笨蛋星人已經返回基地,突然像是那間房裡關了吃人異形似的,只想離那裡越遠越好,於是貼著牆壁,躡手躡腳地趕緊逃下樓。

——唉,這時候要是阿姨在多好⋯⋯。

Elsa決定不管另一個星系的住人,只想準備自己的晚餐,反正笨蛋星人又不是不會做料理,放她自生自滅就好。
她打開冰箱拿出雜糧麵包,幾種不一樣的起司,還有切片的燻鮭魚肉,洗淨一些生菜,馬上就作出一份簡單美味的三明治。

此時又聽見二樓傳來聲響,應該是笨蛋星人甩著觸手,準備來侵略殖民地了。
Elsa一手捧著盤子,一手拿著茶杯,不知該撤退至何處才好。本來想逃到客廳,邊看電視邊吃晚餐,也好過和笨蛋星人大眼瞪小眼,及時的一通電話解救了她的窘境。

「你好,這裡是Arendelle家。」
「Elsa,是我。」
「阿姨,怎麼了?」

笨蛋星人來到一樓,Elsa沒有回頭去看,只是感覺Anna的腳步移動到了廚房。

「有一件事情我得問你,告訴我實話沒關係的。」

電話裡的Iduna,語氣與平時不一樣,令Elsa本能地察覺到不對勁。

Iduna的語調,像是回到了過去,在她還未成為自己的繼母時,做為心理諮商師,前來家中和自己「聊天」的身心科醫生。
Iduna咬字的方式以及聲調的略微差異,使Elsa想起童年封閉的心靈,那段她幾乎已經拋去腦後的記憶。
因為那些往事,使她不是很喜歡聽見Iduna使用這種語調說話。她也曾和Iduna坦白過這個「後遺症」,所以她能理解,Iduna絕不是故意這樣問話刺激她,除非出了什麼嚴重的大事。

「⋯⋯什麼事?」
「星期三晚上究竟發生什麼事?」
Elsa頓了頓,試圖不讓自己聽起來太心虛,說道:「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你們約會結束以後,Anna就直接回卑爾根了?Kai先生說當天沒有載Anna一起回來。」
「⋯⋯嗯,是沒錯。」

Elsa邊回答,邊悄悄轉頭去看身後的外星人。不看還好,這一看卻令她瞪大了眼,外星人不是外星人,反而變成了木乃伊!
Anna身上包著大大小小的紗布團,雖然現在看不到她的正臉,但是隱約能見到臉頰也沾著透氣繃帶。
Elsa經常往返醫院,也看過摔車之後會是如何一副慘狀,但Anna這一身傷勢,還真是除了「慘」字以外,沒有別的詞足以形容的糟。
比起摔車,Anna更像是直接被車給迎面撞上,根本體無完膚!

Iduna在電話另一頭嘆了口氣,說道:「剛才有警察送來失物,撿到東西的人,在周四早上將失物送至警察局,他們查了兩天才知道,這是出自於我們醫院的醫療品。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一顆帶血的義眼。我請秘書送去技術室查了編號,調出來的病患資料屬於Anna・Anderson。這是Anna的義眼!」
Elsa瞪著眼,只是愣道:「⋯⋯什麼?」
「我今天出門前見到Anna時,她的右眼被紗布給蓋住,可能就是因為那底下空無一物。你都沒注意到嗎?」
「我⋯⋯」

Elsa張開口,卻回答不出來,自己因為約會被放鴿子,直到剛才都還在生Anna的氣,甚至不願意見人家一面,根本不知道她在自己不曉得的時候,可能遭遇了什麼意外,此時心裡萬分困惑,罪惡感油然而生。
再次回頭望去,Anna的右臉頰果然裹著厚實的紗布,她也因此沒注意到Elsa的視線,只是低頭準備自己的晚餐。

「你還記得原本隸屬於我們眼科的Rock醫生嗎?他在卑爾根的個人診所,星期四時曾向本院緊急調購一顆同樣款式的義眼,這張訂單很快就被取消,原因是患者沒有足夠的金額支付,而診斷書所開的姓名又是Anna・Anderson。為什麼Anna的義眼掉在奧斯陸,卻大老遠跑回去卑爾根就醫?你們當晚不是在一起嗎?她出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會不知情,就放她一個人走了?」
「我⋯⋯我也不曉得⋯⋯。」
「我詢問過Rock醫生,三年前在本院替Anna動刀的主治醫師就是他,Anna也是他個人診所的病人,兩個月前才找過他調整義眼,沒想到這次去看診,連義眼都不見了,還渾身都是傷。那不是摔車,Elsa,她是被人打傷的。」

Elsa只覺得一切聽來似曾相識,若要究其原因,共通點只有一個。
「她」。

「Anna不記得她來過我們醫院,是因為最初她出事時,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特隆赫姆的地方醫院認為無法進行救治,她的家人為了救她的眼睛,只好臨時將Anna轉送到我們醫院進行手術。Rock醫生當時判斷,Anna的右眼已經毀損到救不回來了,徵求家屬同意之後,只好替Anna做義眼移植的手術。術後她根本還沒清醒過來,就又被送回特隆赫姆的病院。後來Anna轉學到卑爾根之後,義眼要是有什麼異狀,也都是去Rock醫生的個人診所。而Rock醫生告訴我⋯⋯Anna的右眼是被煙頭燙瞎的。」
Elsa的雞皮疙瘩立刻豎了起來,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惶眼問道:「被⋯⋯被什麼弄的?」
Iduna又嘆一聲,說道:「滾燙的煙頭!你曾經和我說過Anna過去發生的事,會不會又是尋仇尋到她身上呢?還好這次都是些皮肉傷,萬一連另一隻眼睛都賠上怎麼辦?總之,我會立刻請眼科準備好另一顆義眼,現在已經派救護車回去家裡了,你等會記得陪她一起來醫院,知道嗎?⋯⋯Elsa?」
「⋯⋯嗯。」

Elsa掛上話筒,在原地默然一會,深呼吸幾口,強迫自己整理思緒,隨即筆直走向Anna。
Anna纏滿繃帶的雙手,艱困地捧著鋼盆,調和牛奶煎餅的麵糊。聽見沈重的腳步聲迅速逼近,才要側眼去看,就被Elsa一把搶走手中的工具。

「怎麼了?」

Anna轉過身瞪著Elsa,雖然生氣,但是Elsa的模樣看起來格外嚴肅,反而令她心生疑惑。
就算以往她們吵得再激烈,Elsa也不曾表現得如此憤怒。

對,她氣炸了!

Elsa捉著Anna的手腕,指著她的一身繃帶,問道:「這些是怎麼回事?在哪弄的?」
Anna蹙起眉眼,想自她手中掙脫,說道:「我不小心摔車。」
「不要騙人!星期三晚上你到底去了哪裡?我明明看見你在餐廳外面,和那個女人在一起不是嗎?」
「什麼?」
「你根本不是因為塞車遲到,是跟她去了別的地方吧?」
Anna困惑地反問:「你不是說你家裡有事,怎麼可能會看到我?」
Elsa大聲地說:「我是騙你的,可以嗎!我早就到餐廳了,但是我看見那個女人吻你,我以為你就是要去找她,所以故意把約會取消。那個女人到底又對你做了什麼?又要像三年前一樣佔你便宜嗎?」
Anna臉色瞬間變了,反過來揪著Elsa的手腕,惡狠狠地問:「你怎麼知道那件事?你偷偷調查我嗎?」
「做虧心事的又不是你,為什麼你要怕別人知道?」
Anna的脾氣和耐性立刻崩解,惱怒地將Elsa推去冰箱門前,吼道:「我不是說過不要問嗎!不能問就自己動用資源,暗中調查別人的過去?你知道自己挖掘的是什麼嗎?揭人瘡疤很好玩嗎!」
「我從來不覺得好玩,反而很生氣!那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你,你為什麼還要愛她?為了那種人有家歸不得,還賠掉一隻眼睛,很了不起嗎?你根本就是自以為是的大情聖,為了愛情做到這種程度很厲害嗎?你怎麼不看看自己被她毀壞成什麼模樣?」
Anna一把摘掉右眼上的紗布,露出那駭人又悲傷的窟窿,粗吼道:「我變成一個怪物!一個醜陋的怪物!這麼想知道我的過去是怎樣,那你自己看啊!你睜大眼睛看啊!」

她捧著Elsa的臉頰,讓自己眼前的窟窿,貼近她的目光。

「看見這個你不會做惡夢嗎?我做了三年的惡夢!每天晚上夢到被人拿著菸頭塞進眼睛裡用力地轉,扯破喉嚨大叫也沒有人要來救你!你以為愛你的人,站在一旁看你就像玩具一樣被踐踏,丟你一個人在暗巷裡流血掙扎,還偷走你身上所有金錢!像一團爛肉癱在地上的感覺,你能體會嗎?明明睜開眼睛,卻什麼也看不到的感覺你懂嗎?」

Anna僅存的眼睛,流淌著憤怒的淚水,但其中包含更多的,其實是最深層的恐懼。

Elsa不但沒被Anna的氣魄嚇倒,反而被激得腦血沸騰,將深深封在心底那束手無策的缺憾,不聞不問而造成的悲慟,疏於傾聽而無力挽回的懊悔,化作猛烈燃燒的怒火,將從未對任何人展現過的極怒,一股腦地傾瀉而出。

「那你為什麼不說出來讓我懂!如果你每天晚上都做惡夢,為什麼不向人求援?你覺得自己很孤單,是因為你自己束縛自己,卻忽視身邊的援手!我問你的過去,是因為我在乎你!我明明就在這裡,隨時都願意聽你說話,可是你卻視若無睹,還一意孤行,就是要自己蹚混水!如果你需要幫忙,為什麼不來告訴我!只有一隻眼睛,應該更不會錯亂才對啊!不要再假裝你很堅強,看清楚誰才是真正為你好的人,然後來向我呼救!」

Elsa在Anna肩上用力一推,吸著鼻子,伸手抹去臉上氣惱的眼淚。
Anna撞在流理台邊,捏著手中的紗布一語不發。

兩人一時無話,竟同時都在心中感覺到一絲難以名狀的晴朗。
她們總是在爭吵,不,平日裡那些口角,在剛才的衝突之後,只能說是茶餘飯後的拌嘴。
數秒前,放開一切,毫無遮掩地展露彼此最原始的樣貌,以最激烈卻最直白,沒有半點修飾的方式,表達心底的聲音和想法之後,她們突然發現,自己頭一回,意外地完整看見了對方最真實的模樣。

Anna因為過去的遭遇,而變得不願相信他人在社交時,為自己樹立的假面形象,因此她最初認識Elsa的時候,非常不喜歡她那副完美、和善,樣樣滿分,事事理想的好女孩面具。可是當她與Elsa有更多時間相處之後,她經常發現Elsa也有懶惰、任性,甚至愛亂遷怒他人,調皮搗蛋的一面。
就在剛才,她更看見Elsa剝去「Arendelle家千金」這個頭銜的矜持,甚至連平時與自己吵嘴的武裝,也都是她用來掩飾其實默默關心著自己,卻不敢承認的倔強。

Elsa曾經也有過封鎖心靈,陰沈孤僻的精神創傷。雖然在獲得適當的開導下,她已經走出了故步自封的狹小房間,並極少再讓回憶俘虜自己,但是那不可抹滅的暗影,已經深深烙印在她的骨髓。正因為知道在那個小圈圈裡自怨自艾是什麼感受,Elsa第一眼看見Anna時,就萌生了要把她從那湖死水裡拉出來的決心。
經過辯駁,她發現Anna素日冷峻的模樣,尖銳刻薄的話語,還有動不動就沸騰的脾氣,全是阻止任何威脅再度靠近,摧殘她早已經傷痕滿佈的身心,實則擔驚受怕的保護色。

這個瞬間的互相理解,讓她們明白為何和對方總是見面就有摩擦,老愛嫌棄彼此說話難聽,卻也無法停止地繼續見招拆招,卻原來那些都只是她們在用自己的方式尋求慰藉。
直到這一刻,她們才在彼此的心中投下原子彈,將一切喧囂炸成粉塵,世界卻在那陣爆風中豁然開朗,而她們也停止了長久的戰爭。

衝破死寂的是救護車的警笛聲,Elsa長吁一口,將胸中擱淺的餘怒呼出口,上前去拉著Anna穿過門廊,帶她走向救護車。

「你的義眼就是我們醫院做的,阿姨已經準備好一個新的,你現在就去醫院治療。我們就是擅自要幫助你,擅自要替你著想,擅自要你記得我們是對你好的人,請你好好對待這顆眼睛。還有⋯⋯」Elsa壓下前門門把,說道:「如果你敢再去見那個女人,下次就換我揍你!」

Anna摀著右眼,在醫護人員的攙扶下坐進救護車,但Elsa只是站在門邊,並未一同跟去。
在醫護人員準備將車門關上前,Anna喚了她一聲。

「嘿!」
「幹嘛,笨蛋星人?」
Anna幽幽地看著她,說道:「不要一個人待在家,叫管家或是那群MIB來陪你。」

救護車隨即將Anna載往Arendelle病院,Elsa則在思考她最後說那句話的用意,同時也正打算撥電話,給那群管用又強大的黑衣保全。

「隊長,我是Elsa。使用任何手段,查出一個叫Vanessa的女人的所有情報,還有她的藏身處。有線索就立刻回報給我。」

 

 

安裝義眼的過程其實很快,Anna的傷勢雖然重,卻不是完全無法自理生活起居的程度,但是為了保險起見,Iduna還是強制Anna在醫院多住一天。
Anna回到卑爾根找Rock醫生治療後,其實被叮囑了要躺著觀察一日,但她卻像趕著什麼急事似的,連忙離開診所。
身上的錢只夠付醫藥費,再住院下去就要欠債了。那日為約會而領出的現金,全部被圍毆她的人搶走,能再回到奧斯陸已經要偷笑了,現在戶頭裡只剩一點可憐的數字,因此她起初不願意住下。在Iduna的勸說後,Anna才勉為其難地點頭。
帶著傷往返兩地,Anna其實很疲倦了,下午回到Arendelle家時,雖然暫且有機會闔眼小歇,傷口卻痛得她難以安眠,也沒能好好吃點東西。
直到診療結束,被送進病房時,Anna已經餓得精疲力竭。那時早已過了醫院供餐時段,Iduna便給Anna準備了些簡單的餐點果腹。在止痛藥的幫助下,Anna安穩睡到隔日中午才醒來,期間都是Iduna暫時放下工作,一直伴在身邊照顧她。

「新的義眼如何?沒有異狀吧?」
Anna搖搖頭,說道:「義眼很好,跟先前的一樣舒適。」
「其他傷勢呢?」
「還是有點痛,尤其是縫線的地方。」
「把午餐吃完,就可以吃消炎止痛藥了,到時會好過一點。」
「嗯,謝謝阿姨。」
Iduna笑道:「也許是緣分吧,三年前你來過這裡,當時我們沒機會認識,現在你又來一回,想必是命運注定好了。」
她幫Anna將病床搖起來,好讓她坐著用餐,續道:「早上Elsa來看過你,但她有些事情要去處理,就沒打擾你睡眠。她跟我說了許多事情,真是對不起,沒能留意到你的心情,肯定讓你難受了吧?」
「⋯⋯不,她說的對,是我把自己鎖在框框裡,不是誰的錯。」
「那孩子曾經也是這樣,成天繃著臉,不願意接受任何人的好意。也許,她是在你身上看到自己了吧。」
Anna問道:「她有過什麼嗎?」
「那孩子10歲時,就目睹親生母親死在自己眼前。」
Anna怔然無聲,Iduna繼續說道:「她雖然年紀尚小,卻已經非常懂事,知道要打電話叫救護車,連絡管家,連絡老爺。但她生母過世時,最後一個趕到的卻是老爺,Elsa很不能諒解他把工作擺在第一順位,連自己太太的死都被墊後。之後,Elsa開始很討厭回家,看見老爺就像看見仇人一樣。我當時是輔導她的心理醫師,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讓她卸下心防。她生母是因病厭世,服藥之後自縊身亡。老爺致力發展醫藥,當初也是為了她,卻漸漸被事業心所占據,開始疏遠妻女,Elsa的生母一時想不開,就離世了。」

Elsa幼時並未至學校就讀,從5歲開始就由家庭教師指導學識,因此她幾乎都待在家裡,和生母一起生活。
即使年幼,Elsa已有早熟的心智與思想,她知道母親的精神狀態不穩定,因此經常去與媽媽聊天,分享她的一日所學,或是說些從侍人那裡聽來的笑話,希望排解母親的憂鬱。
身為Arendelle家唯一的接班人,Elsa接受嚴格的英才教育,比同齡的孩子更早就接觸艱澀的科目,甚至是醫學知識,很早就已經認知到課業壓力的繁重。
求好心切的Elsa,不想讓父母親失望,因此給自己過多的壓力,開始花更多時間讀書,每天與母親交談的時間則漸次減少。
母親自縊的那夜,Elsa讀書讀得較晚,正想著睡前去找媽媽談談心,敲了門卻沒有回應,一打開房門,就見到母親的身影懸掛在半空中。
雖然Elsa對父親的表現感到失望,但她其實最氣的是自己。
如果她不那麼追求課業成績,如果她能早一刻放下書本,如果她能多花一點時間傾聽母親,如果她能早幾分鐘走進房間,或許⋯⋯就不必有或許了。
Elsa將母親逝去的責任背在自己身上,從那之後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除了用餐和去盥洗室以外,一概不與人交談,尤其是她父親。
父親Agnarr在束手無策之下,只能找來當時擔任身心科主任的Iduna,來幫忙開導Elsa。

「Elsa的生母就是透過商業聯姻與老爺成婚,Elsa大了以後,堅持不要與母親走同樣的路,所以才反抗老爺的無理決定,什麼事也要和他唱反調。我很慶幸自己能得到Elsa的信任,也才得以將她從那個自暴自棄的狀況下解救。我每天厚著臉皮去問她這個、煩她那個,讓她願意告訴我心裡的夢魘,自然而然就慢慢走出那個陰暗角落。」
Iduna望向Anna,說道:「那也正是為什麼,Elsa如此執著於傾聽,和關注來自需要幫助者的求救訊號。嗯⋯⋯雖然你們年輕人的相處方式比較特別一點,但你可以想想,是不是藉由這樣一來一往的交流之中,稍微能夠抒懷一些呢?或者至少每一天過得比較開心,不完全被那些過往所掩埋?」

Anna邊聽Iduna的話,邊咀嚼著食物,平心靜氣地思考之後,同意般地輕輕點了頭。
她的視線顯得深遠而迷濛,雖然那股憂愁仍在,比起前些日子卻已經算是沖淡了許多。

Iduna觀察著Anna的神色,淺笑道:「Elsa的好惡很強烈,沒有興趣的事情,她就半點也不願靠近。她是真的很喜歡你,才會願意在你身邊說那些話,要是換作別人,她可不會這樣苦口婆心。」
「可、可是⋯⋯」Anna有些心虛,說道:「我對她很不友善,不會是阿姨想錯了嗎?」
「不會錯,我確定她很喜歡你。可惜你沒看見,她早上向我坦承你們根本沒去約會時,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委屈得要命呢。只是當作演戲的話,不會這樣吧?」

Anna難得讓羞赧浮現在面上,叉子戳著沙拉卻沒送入口中,靦腆的模樣讓Iduna瞧得欣然一笑。

「Anna,阿姨要很厚臉皮地問你,當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不是拿你的遭遇開玩笑,或者故意掀你瘡疤。有些事情你不說,只會讓自己更覺得孤獨,其實分享出來不是壞事。」

Anna捏著叉子默然許久,盯著桌面說道:「⋯⋯我已經到餐廳了,可是那個女人突然出現。我很後來才知道,她的那些家庭身世、學業成績,一切相關的背景,都是用錢找混混,透過各種關係或是威脅利誘造假出來的。那年也是她指使那些幫派份子攻擊我,騙了我的錢想去法國學音樂,以利於她去榨取更多錢財,但似乎是失敗了,又回到國內,只是我不知道她居然躲在奧斯陸。我第一次陪⋯⋯陪Elsa回來的時候,不小心被那個女人看見了,她以為我們在交往,就拿Elsa來威脅我。」

──“Anna,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奧斯陸看到你。交新女朋友了嗎?她很漂亮,恭喜你。但你若不希望她的臉被刮花,近日裡就小心一點,我隨時隨地都看著你!準備好掏出鈔票,等著我去收吧。”

「我怕我會害Elsa被捲入糾紛,就答應來奧斯陸住下,想說每天去巡巡看那個女人可能在哪盤踞。本來Elsa都會跟著我四處走,但我擔心那個女人會直接上門找麻煩,所以要Elsa留在家裡,我自己去當誘餌就好。」

那日在黑街讓Anna知道,Vanessa的地盤果然就在那附近,又讓她看見自己與Elsa一同行動,馬上就收到了警告簡訊。

──“Anna,我很想你,看你和她這麼親密我好忌妒呀,她果然是你的女朋友吧。不希望她出事的話,就準備去提錢囉,我很快就去拜訪你。”



「Vanessa⋯⋯你為什麼在這裡?」
在餐廳外,Anna憤恨地瞪著眼前這個惡毒的女人,但她只是戲謔般地吻了自己,說道:「我說過我很想你,所以來了。你穿得這麼酷勁十足,是要去見女友?你如果不希望她少一根指頭,或是缺一隻腳,就乖乖照我的話做。」

Vanessa將Anna帶去黑街,讓手下狠狠毒打了一頓,搶走她身上的現金揚長而去。
義眼就是在那時遺落的,但當時夜色深沉,Anna根本找不到義眼滾去何處,全身又都是傷痕和血跡,可是在奧斯陸地區,她根本不敢去就醫,如果讓Arendelle家知道自己惹上這種麻煩,絕對會害Elsa與家族的名聲受損,於是她提領了錢,買到火車票回去卑爾根,到Rock醫師的診所求助。
幾年前在Arendelle醫院的手術和相關支出,全都由家人負擔,她並不知道一顆義眼原來要價如此昂貴,她根本連十分之一都付不出來,只好請Rock醫生將她身上的傷口簡單包紮好,用紗布蓋住右眼的窟窿,也不敢留下來住院,只能暫時回到宿舍休息。
可是Anna不放心遠在奧斯陸的Elsa,擔心Vanessa又會做出什麼意外舉動,便硬著頭皮花費僅存不多的金錢,立刻從卑爾根坐車直奔回奧斯陸。



「抱歉,阿姨,都是我讓Elsa捲進危險之中⋯⋯。」
「所以你是為了保護Elsa,才會受傷的嗎?」
Anna點了頭,又一次道歉,說道:「對不起,阿姨明明花了整天替我打扮,可是衣服全都毀了。我⋯⋯我沒有錢可以賠償你,本來想⋯⋯推說是摔車不小心弄壞,希望做些其他的事情彌補,但是⋯⋯。」
Iduna笑嘆一聲,輕輕拂在她髮上,說道:「傻瓜,幾件衣服,怎麼會比你的性命重要?你捨身保護Elsa,我感謝你都來不及,跟你計較衣服做什麼,那豈不是惡魔才會做的事?還是我這個阿姨,在你眼裡看起來那麼恐怖?」
「不,阿姨是⋯⋯你們是我在這三年之中,遇過最好的人。從來沒有人像你們這樣關心我,我很感謝你們,所以⋯⋯很怕你們會因為我而受害,才沒有說實話⋯⋯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Anna難過得哭了起來,Iduna把她攬來懷裡,像哄孩子一般輕撫著Anna的肩膀,說道:「對,這樣就對了,受了傷要學會哭,哭完了就要爬起來,繼續往前走,只要你別忘了有我們在關心你。你沒有想像中那麼堅強,Elsa也沒有那麼脆弱喔。你還安全就是最重要的!謝謝你保護我們Elsa。」
「我才要謝謝阿姨,你無條件地這樣幫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麼還你。」
Iduna改口道:「唉呀,誰說是無條件了?」
Anna吸吸鼻子,困惑地看著她,問道:「那⋯⋯有什麼我可以做的嗎?」
「阿姨又要很厚臉皮地問你一個老問題。」她拉著Anna問道:「你覺得我們Elsa怎麼樣?」
Anna眨了眨眼,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問題,立刻破涕為笑,卻羞赧地咕噥了一會,說道:「她⋯⋯她很好。」
「如果我再問你一次,你對我們Elsa有沒有興趣,這次應該不會馬上否定了吧?」
「唔⋯⋯我不知道。」
Iduna瞧她那個面紅耳赤,便決定不再逼她回答,只是笑著退開她身邊,說道:「沒關係,至少這個答案比上一次好多了。」
Anna有些忸怩地問:「阿姨是不是⋯⋯真的很希望我們交往?」
Iduna向她眨眨眼,說道:「不要問別人怎麼想,問問你自己吧。我不打擾你了,吃完午餐別忘記吃藥喔。」
「我會的,謝謝阿姨。」

 

 

特隆赫姆,Anderson烘焙咖啡本店,例假日總是有許多觀光客上門購買咖啡豆、外帶飲品,甚至是咖啡杯組合。
從上一代傳下來時,為了配合世代趨勢,將主打的高級骨瓷咖啡杯組,融入與時尚結合的嶄新設計,並且陸續開拓了網路購物平台,和推陳出新的SNS經營,不僅是創業初始就培養出來的老行家,更吸引了新一輩的年輕族群。

這時店經理Kristoff,正在將前一日事先準備好的冰滴咖啡,分別倒入一個個小紙杯當中,給來店的客人試喝。
暑期的生意非常好,店內聚集了許多年輕客人,雖然其中有些是驚世駭俗的瘋狂高中生,一看就知道不是來消費的。
然而其中有一個隻身前來的女孩,正站在杯具櫥窗前仔細端詳。
她會引人注目,不只是因為那頭美麗的金髮和標緻的容貌,雖然穿搭簡單俐落,但和周身的人們比起來,她就是有一股說不出來、脫俗於塵世的氣場,看起來活像從哪個童話裡走出來的公主。
她所欣賞的器具,是店內價格較昂貴的一區,但是一眼就能挑去那裡,也代表她相當有眼光。

女孩似乎看中了一套杯組,走來櫃台邊向Kristoff搭話:「你好,我想購買那款石楠花杯組。」

也許附近幾組客人都和Kristoff一樣,視線不由自主地就跟著這個女孩移動,因此當她開口詢問時,人們不約而同都靜了下來,也有的倒抽了一口氣息,或是瞠大雙眼呆望著金髮女孩。

她挑選的石楠花杯組,附一個咖啡壺、六組杯盤,還有一個放置點心用的碟子。咖啡壺和咖啡杯的杯緣和壺身,都有高貴的金漆裝飾,表面以淡雅色彩繪製著粉紫可愛的鐘型花朵,和翠綠的枝椏。
然而令眾人吃驚的是,那一套杯組,要價9萬克朗。

瞧女孩毫不猶豫地出手,Kristoff知道她肯定是哪個大戶的小姐,不敢有任何怠慢之處,因此把服務客人的工作交代給店員,將這位小姐請到店內較有隱私的包廂接待。
Kristoff立刻準備高檔瓷杯,不吝嗇地將現磨的頂級巴拿馬藝伎日曬咖啡端出來招待。

「請問小姐還需要別的商品嗎?」
金髮女孩嗅著杯中香氣,啜吸一口價格不菲的咖啡液,為那濃郁卻順口的味道莞爾,說道:「貴店的這支豆子我一直都很喜歡,和其他店家的味道相比,不知為何就是多了一股特殊的香料味道。我想要2磅豆子。可以麻煩使用宅配寄送嗎?」

——這可是一筆15萬克朗的訂單,媽媽咪呀!要我立刻開車送去都行!

Kristoff努力保持鎮定,填寫著訂購單,說道:「當然可以。寄到哪個都市呢?」
「奧斯陸。請問最快什麼時候可以送到?」
「小姐如果趕著收到商品,我們可以為您以特急件處理,國內區域都是隔日就能夠送到,麻煩你填寫收件地址。」

女孩填寫完收件資料,Kristoff收回紙筆時好奇地瞄了地址一眼,不禁眼睛一亮。

奧斯陸,Arendelle家。

——救命,這不正是國內前三大企業集團之一嗎?這豈止是大客戶,根本是超級貴賓!

「喔?請問是送禮嗎?需不需要附上賀卡,或是特殊包裝呢?」
「不需要,這是自用。」

女孩從隨身的行囊中,取出一件看起來非常貴重的禮盒,並且遞出了印有「Arendelle集團」徽章和字樣的高級信箋。

「你好,我是Arendelle集團現任董事長的女兒,這趟造訪貴店其實有事相求。請問我是不是有機會,能夠和貴企業的董事與執行長,Anderson夫婦進行會談呢?」
「啊⋯⋯真是不巧,他們兩位正在分店進行企業研習呢。」
「沒關係,我知道他們公務繁忙,因此想請您代為將禮物和信箋轉交給他們。會面一事,如果必須先行預約也無妨,我完全可以配合他們二人的時間。」
「請問有何要事?」
「這是與Anderson家族有關的私人請求,我想或許當面與他們洽談會更適合。」
「Arendelle小姐,敝姓Bjorgman,是店主Walt・Anderson先生的姪子,也是家族的一員,有什麼事不妨告訴我吧,我可以替您轉達。」
「這是與Anderson家千金,Anna・Anderson小姐有關的事情。」
Kristoff聽見那個名字先是一愣,接著苦笑道:「對不起,這的確不是我能處理的事情。既然和Anna有關,正好Anna的爺爺在店內坐鎮,Arendelle小姐可以先和他談談。我這就去請他出來,請你稍等。」


過了數分鐘,Kristoff再度返回貴賓包廂,身後跟著一位穿著布納德衣飾的老先生。
雖說是傳統服飾,但是他卻將之穿得極富個人風格。一件淺灰色的改良型長版西裝外套,底下襯著紅色鑲邊的墨綠色背心,任由鈕扣率性地展開,底層則是一件簡單的白襯衫。套在黑褲管外側的白長襪下方,卻顛覆傳統穿搭,以一雙銀鎖扣的黑色短筒皮靴,取代圓頭皮鞋。
從衣著風格就可以看得出來,這位長輩果然和Anna是一家人沒錯,都不愛按照規定乖乖穿好衣服,卻又充滿獨特魅力,是一位酷勁十足的老紳士。雖然頭髮灰白,身板卻十分健壯硬朗,跟身旁的年輕人Kristoff相比,絲毫不遜色。
他手裡抓著拐杖,卻不是拿來拄地,反而像球棒一樣扛在肩頭,左手捏著煙斗,單邊眼鏡後頭那雙威風凜凜的眼睛,注視著來訪的金髮女孩。
女孩起身恭敬地向他一禮,老先生來到Kristoff剛才的位置坐下,伸手請女孩也落座。

「我是Runeard・Anderson,咖啡農場的創始人。」
Runeard的聲音低沈渾厚,他一邊撥著嘴唇上方的鬍鬚,一邊觀察著女孩。
「聽說你想談那隻兔崽子的事,她該不會又闖了什麼禍吧?」

女孩搖搖頭,挺起腰桿又一次行禮,說道:「我是Arendelle集團董事長的女兒Elsa・Arendelle,我希望能與令孫女Anna・Anderson安排相親。」
「什⋯⋯!?」Kristoff一句話哽在喉頭,剛才面對貴賓的那副正經模樣,看來只是裝出來的假象。
Runeard倒是相當鎮定,他向Kristoff睨去一眼,又說:「Arendelle小姐,也許你不知情,那隻兔崽子現在與我們Anderson家……」
「我知道,所以請讓她回家吧。」
Kristoff瞠眼看著Elsa,實在忍不住心中不斷噴發的好奇與澎湃,在Runeard耳邊低聲說道:「老大,那個頂頂有名的Arendelle集團的千金,居然親自指名要和Anna相親?這是怎麼回事!?」
「笨蛋,沉穩一點!」Runeard舉起柺杖,在Kristoff頭上一敲,接著向Elsa說道:「請你明白,不是我們不讓她回家,是她自己不肯踏進這個家門,我們從沒有趕她離開過。除非她自己願意,否則就是我們想,但她本人沒有這個意思,又有何分別?」
Elsa想了想,問道:「也就是說,只要勸得動她本人,貴府並沒有拒絕接納她的意思?」
「沒錯,只要她想回來,這裡永遠是她的家,如果不想,那也無所謂。倒是Arendelle小姐,你說到相親,那可是認真的請求?」
「是的,我很認真。」
Runeard咬著煙斗沈默地考慮了一會,說道:「⋯⋯這件事我要和她的爸媽討論。要安排是不難,只不過,如果她不回家,我們也束手無策。」
Elsa笑道:「這個請您放心,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說動她回家。但是,需要您的一點小小幫忙。」

 

 

Anna在病床上睜眼,午飯後吃了止痛藥,便昏昏沉沉地睡去,此時約是晚餐時間,病房窗簾已被拉上,單人病房裡安靜得像是異次元空間似的。
剛睡醒的意識還有些混沌,她四處看著,突然有一股噪音在耳邊喧鬧,嚇著了差點又要踏進夢鄉的她。
Anna依稀認出那是手機在震動的聲音,她緩慢地伸手到置物櫃上撈起手機,看也沒看就接通了電話。

「喂?」
「還認得出我是誰嗎?兔崽子。」

Anna眉頭一皺,雖然腦中已有了答案,第一個念頭卻是:這是夢嗎?

她轉動著視線,眨眨眼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這裡還是病房沒錯,她身上也纏著數不清的繃帶,傷口都在隱隱發痛。

這是真實的世界沒錯啊,那這通電話是怎麼回事?還是自己睡迷糊了?

Anna將螢幕拉到眼前,再三讀過那串許久未曾撥出,卻熟悉地像永久保存在腦海記憶體的號碼。

她的家,特隆赫姆,Anderson咖啡農場。

「Wait, WHAT!?」Anna迅速彈起來,立刻牽動全身的傷口,把自己弄得咒罵不斷,連忙把聽筒推回耳邊,愕然地叫道:「你⋯⋯你是⋯⋯爺爺!?」
「嗯?還認得出來呀?哼,算你及格。」

Anna張著嘴卻因為太過訝異而擠不出任何字句,只聽Runeard叨唸道:「這麼久沒跟老子說話,忘記怎麼打招呼了嗎?」
「這⋯⋯我⋯⋯不是⋯⋯你、你為什麼有我的號碼?你⋯⋯你怎麼會打來?」
「哼,你在外面欠的風流債,自己心裡有數。」
「什麼⋯⋯?你在胡說什麼?等一下!」

Anna再度拉下話筒,已經確認不曉得幾次,這支號碼就是家裡的電話沒錯,這個一聽就讓人血壓升高的聲音,也應該是那個老頭子無誤。
但是⋯⋯怎麼就是如此讓人覺得時空錯亂?

「這應該不是詐騙電話吧⋯⋯?」
Runeard一邊吞雲吐霧,忽視還在知覺爆炸的Anna,繼續說道:「⋯⋯回家吧,別辜負那女孩的心意。」

Anna瞪著眼滿腦子問號亂飛,思緒還沒能接軌似的。

「好樣的,消失了這麼久,結果跑去奧斯陸把到一個大戶千金,還真有一套。」
「⋯⋯她?等一下,現在是怎樣?」
「兔崽子,我是不想管你有多少個紅粉知己,但是至少我知道,這個女孩子是什麼身份,肯親自跑來替你說情,就為了能讓你回家過好日子,不在街頭流浪,比起那個讓你家財兩失的妖精,要好上不知道幾百倍。就算不為你自己,也該為了她的一番好意著想,要怎麼選擇我想你很清楚。人家可是隻身前來指名要跟你相親的,堂堂奧斯陸Arendelle家千金!你要是搞砸這件事,就是丟我們Anderson家的臉,知道了吧!我要掛斷了!」
「等、等一下!」
「⋯⋯幹嘛?」
「我⋯⋯我真的⋯⋯可以回家?」
「龜縮什麼,婆婆媽媽的!比起你這種吞吞吐吐的死個性,Arendelle小姐要乾脆俐落多了!我真不懂她究竟看上你哪一點,就當做是你前八百五十萬輩子修來的福氣!你可以進家門,要感謝的不是我們,是她!蠢兔崽子屁股!」
「⋯⋯謝謝。」
「哼,不要高興得太早!等你回來還有得你好看呢!掛斷啦!」

Anna放下手機,呆坐在病床上好一會,放棄思考的腦袋,還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有如幻境,這時猛然抬手用力地甩了臉頰一掌。響亮的巴掌聲,以及連義眼都差點噴出來的痛,讓她知道這就是現實。

可以回家了。
三年來都不敢打電話回家裡一次,原來其實只要這麼簡單的一通電話,她就可以從這個自己畫出來的小世界中解脫。
明明這個號碼,比任何一段課文記得都要熟,但就是提不起勇氣。

Iduna說過,Elsa今天有事情要處理,也許就是趁機跑去特隆赫姆,施展了一點小魔法,把她原本死心的一切給復甦。

——又是靠她。糟糕,明明不想欠她人情的,現在卻欠得一個比一個還大,這是要怎麼還?

想起昨天自己如何對待Elsa,Anna立刻生出一股絕大的愧疚。
在自己人生最谷底的時候,Elsa藉由吵嘴給她死寂的生活增添了聲音,又透過一場假的戲碼,給她一個臨時,卻相當溫暖的庇護所,而現在甚至替她爭取了機會,能夠回到她真正歸屬的家。

——『如果我再問你一次,你對我們Elsa有沒有興趣,這次應該不會馬上否決了吧?』

Anna撥撥臉上的紗布,似乎有些臊了,遮住臉頰不希望被想像中的人看見,明明病房裡就只有自己。
她瞧瞧還握在掌中的手機,心念一動,搜尋著通訊錄,找到了她的名字。

Elsa。

互換號碼那天,單純只是想捉弄她,於是嘴上唸著蛞蝓,其實Anna只是很平常地輸入了她的名字。

⋯⋯好吧,也許有那麼點不平常。

當時想著,她們是要扮演假裝交往的情境劇,所以把略嫌生疏的姓氏去掉,只留下名字,應該比較符合設定。
然而現在盯著她的名字看,卻會覺得心情有些緊張。

Anna做了個深呼吸,按下撥號鍵,一邊思考著開場白該說什麼。

先道謝?
算了吧,每次一跟她本人接觸,真正想講的話全都吞進肚子裡去,接著就是一堆蛞蝓、外星人滿天飛的對話。似乎除了電波發言以外,兩人的談話內容,好像也就沒什麼別的主題了。
還真是差勁透頂⋯⋯。

——遜斃了,Anna・Anderson!你最應該做的,是道歉吧!

Anna拍拍腦袋讓自己更加有勇氣,怎麼能被一隻蛞蝓比下去呢?

撥接鈴響消失的瞬間,她幾乎覺得胃壁要抽起來了。

「您撥的電話目前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
「⋯⋯Wait, WHAT!?」

Anna看著螢幕上的結束通話字句與秒數,好不容易做足準備的感性時間,就這麼被硬生生砍斷。

——那個女人⋯⋯掛我電話?竟然掛我電話!?

笨蛋星球塔台瞬間進入紅色警戒,系統自動切換成哥吉拉模式,正在吸取核子能源,用那隻爪子重新按了一次撥號鈕,準備放射原子吐息!

「您撥的電話未開機⋯⋯」
「Fuck,這個女人是怎樣!?」

Anna一邊崩潰地大吼,一邊把手機摔在棉被上,把正好送餐進來的護理師,嚇得差點翻倒托盤。

 

 

「這個奧美加笨蛋星人真是莫名其妙,平常連簡訊都懶得回覆,偏要在緊要關頭打電話來⋯⋯。」

Elsa將手機關機收進口袋裡,此時她已經坐火車趕回奧斯陸,正站在黑街尾端的某間地下酒吧入口前方。她手裡捉著紙條,上頭寫著“Vanessa Octo,20歲,SW Bar,黑街19-8-9 C11-17”。

根據家中保全的調查,Vanessa Octo原本就是個混幫派的太妹,本來在特隆赫姆的地下組織活動,因為對Anna施暴以後被警察盯上,所以在各大城市周遊藏匿行跡,數個月前跑到奧斯陸來避風頭,加入另外一群地方勢力,繼續做些不光彩的勾當。
Vanessa拿著當初從Anna那裡騙來的錢,過了一段舒適的生活,把錢花光之後,和同夥以酒吧為據點四處敲詐,收取保護費。在這裡出入的客人,也都不怎麼正派,全是些擁有犯罪紀錄的地痞流氓。

Elsa聯繫上了負責該區域的警察,他們的眼線埋伏在附近監視著酒吧,目擊到Vanessa數小時前已經來到酒吧準備營業,現在就是與這個女人正面交鋒的好機會。

Elsa推開門順著階梯往下走,就聽見喧鬧的骯髒笑聲,酒騷菸臭,還有一些難以形容的惡氣雜陳,八成是毒品或是一些壞東西,讓她難受地皺起眉頭。
奇裝異服的店員們注意到來人,一身暴露龐克裝束的Vanessa,正搬著酒箱經過舞池中央,順著同夥的視線,發現立在門邊的Elsa,訕笑道:「芭比娃娃,你走錯地方了,這裡可不是你該來的天堂。」
就算那張臉的煙燻妝再濃重,Elsa也不會忘記她的聲音,和那猙獰的邪惡笑臉,發話道:「你就是Vanessa Octo?」
「⋯⋯啊?」

被突然找上門,也不曉得是哪來的女孩指名道姓,Vanessa停了腳步,表情不悅地回頭覷著Elsa,用力地放下啤酒箱,邊嚼著口香糖,邊踩著粗魯的步伐,大搖大擺地走來Elsa面前,無禮地打量了她一番。

Vanessa嘴角揚起邪佞的笑,說道:「啊,你是Anna的新女友嘛,怎麼?她變成了一癱爛肉,所以要你送錢過來嗎?哈哈哈!」
Elsa展開燦爛的笑容,眼裡卻充斥著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憤怒,說道:「不,我是來討錢的。請把你從她身上拿走的錢還清,立刻,馬上,現在。」
Vanessa狠起臉,把口香糖往地上一吐,面容扭曲起來,對Elsa吼道:「你敢跟我要錢?你怎麼不去打聽一下,我是什麼身份?這條黑街每個酒吧都要看我的臉色!跑來我的地盤撒野裝瘋就算了,居然跟我討錢?你以為你是誰啊!?」

Vanessa掄起藏在身後的紅酒瓶,狠狠往Elsa頭上砸去!
呼呼一響, Vanessa只來得及瞥見Elsa的身影突然消失,然後是一隻纖細的腿,像把銳利的斬刀一樣刷過眼前,帶著一陣疾風拂在臉上,清脆的匡郎聲響起,猛然的撞擊敲在紅酒瓶身,碎片和酒液噴散在空中,Vanessa尖叫出聲,被強烈的力道給連帶拉去地面!
眼前一陣昏花繚亂,Vanessa重摔在地,濕滑的酒液噴濺在她的全身,讓她模樣狼狽地哀嚎。
那群壞朋友見狀,全部竄去櫃檯後拿起刀械、棍棒大聲叫囂,Vanessa則坐起身,狠狠睨著這個外表纖弱的女孩,沒想到她竟然在一瞬間就把自己撂倒。

Elsa撤去一身架式,理一理衣襬,笑道:「我看今天是你得付錢囉。」
「憑你這個賤貨也敢羞辱我!?」Vanessa憤怒地吼道:「兄弟們,打殘她!用她作人質,叫Anna・Anderson把家產都交出來!」

這時,入口處傳來碰碰數聲,Elsa身後突然湧進一群武裝警察,接著又有許多穿著西裝戴著墨鏡的強壯男子魚貫而入,厚實的人牆嚇阻了那些混混們,嚇得Vanessa和一幫同夥不敢動彈。

Vanessa驚恐地叫著:「怎麼回事?這些人從哪來的?賤丫頭,你敢通風報信!?」
Elsa笑道:「你怎麼不去打聽一下,Anna・Anderson的新女友是什麼身份?整個奧斯陸都要看我Arendelle集團的臉色,憑你也敢拿我當人質?」
Vanessa面頰抽蓄,惶著眼跳針似地道:「⋯⋯Arendelle集團?你、你是Arendelle集團的人!?」
Elsa收起笑容,冷冷看著Vanessa,說道:「現在知道你惹的是什麼傢伙了吧。敢欺負我女友,你會付出沈重的代價。一輩子在牢裡度過吧,Vanessa Octo。」
Vanessa嚇得理智斷線,一邊發抖,一邊張嘴大笑,淚水卻在氾濫分泌,使她看起來就像個思考瓦解的瘋子,突然放出癲狂的悽喊,吼道:「啊啊啊啊,Anna・Anderson──!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們全都去死!」

Vanessa從一旁的桌面下摸出一把手槍,瞠著佈滿血絲的大眼,扯嗓狂聲尖叫,對著Elsa扣下扳機!

 

Chapter 6: 恆星

Summary:

完結篇!(🥳

先休息一兩週,新文上傳前再在推特或是噗浪通知各位囉~
謝謝你們❤️

Chapter Text

CHAPTER 6. 恆星



Anna吃過晚餐,等待護理師送來藥物的期間,在病房裡沒事情做,只能愣著眼發呆,實在無聊得很,又想起來剛才被拒接的電話。
埋怨的視線瞪著手機,用餐之間Anna已經傳了大約十封咒文短信,裡面重複著:“給我接電話給我接電話給我接電話⋯⋯”這種類似洗腦電波的內容,充斥著也許會讓人產生心理疾病的驚悚氣息。

——那絕對不是突然沒電所以開不了機,她就是故意掛斷的!難道是介意約會取消的事?但如果都肯親自跑到我家說那種話了,應該就不是介意這回事。那又是什麼?該不會是⋯⋯忌妒?

Anna搧搧烘熱的耳朵,把這種自我中心的思想甩去腦殼外面。
雖然當下決定不赴約也是為了保護Elsa,才不情願地任Vanessa擺佈,但這種濃厚的罪惡感是為什麼?
也許就是代表自己很多事都欠她一個解釋吧,終歸是繞回了這個原點。
但是Elsa不接電話,就算想說明也沒用。

Iduna此時和秘書一塊進來病房探視Anna,她溫柔地笑著來到病床邊,說道:「Anna,結果醫生說還得讓你多住一晚,真是抱歉。」
「阿姨不需要道歉,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的身體著想,我反而應該謝謝你們。」
Iduna眼見Anna已經對她敞開心房,欣慰地輕撫她的肩膀,又說:「但是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雖然有些傷口很深,但是只要勤勞換藥就好,這些事在家裡也做得來。明天辦完出院手續,就先回我們家休息一陣子,等你方便活動後再作安排吧。」
「好,謝謝阿姨。」

說話之間,Iduna的電話響了,她拉出手機一看,向Anna說了聲抱歉,走向門邊接通來電。

「⋯⋯是。什麼!什麼時候的事?那現在呢?情況怎麼樣?⋯⋯緊急手術?⋯⋯我馬上過去!」

Iduna掛斷電話,肅著面容回身招來秘書,到病房外的門廊低聲說話。
Anna有些好奇地看著她們,兩人背對著病房,似乎在談論事態嚴重的內容。
幾句話的時間過後,Anna見Iduna轉過身來,視線觸及她的同時,發現Iduna的模樣不太對勁。
Iduna緩慢地靠近病床,飄忽的目光看起來有些失焦,微敞的嘴巴開閉了數次,始終沒能說出半個字。
單是從她的神色來看,還不需要問理由,Anna就已經猜到,那通電話肯定不是什麼好消息。

「Anna,我⋯⋯你好好休息。我有要事,先失陪了,唉⋯⋯!」

Iduna急轉過身,快步離開病房,和女秘書一同往電梯的方向疾走。
Anna有些愣眼,她已經好一陣子沒見過Iduna出現那種焦慮的反應,難道是Elsa的父親病情惡化了嗎?竟然嚴重到要執行緊急手術的地步?

她想起右眼被燙瞎時,雖然送醫途中,絕大部分的時間意識都很模糊,但是確實聽見了母親在低泣。
即使自己因為笨得受騙上當,離家出走在先,在自己出事的第一時間,家人還是不計前嫌地來幫助自己。然而出院後,她卻仍舊執意疏遠家庭,肯定傷透了他們的心。
這次多虧了Elsa,她才有返家的機會。
爺爺說的沒錯,就算不是為自己,也要為那些關心自己的人著想。
她不怕責罰,不管爸媽或爺爺會怎麼懲治自己,只希望能夠為衝動的行徑認錯。

Anna慢吞吞地下床,去一趟洗手間,好像得花一世紀的時間似的,全身的疼痛說好了一起對付她。她發現自己能帶著這身重傷,從卑爾根回到奧斯陸還真是奇蹟。
踏出洗手間,也許是醫務繁忙,護理師不知為何還沒送來消炎止痛藥,Anna看著暫時擱在邊櫃上的餐盤,決定自己幫忙收拾殘局,將餐盤送回停放在走廊的餐車。
正準備回房的Anna,注意到Iduna的秘書還站在電梯等候區,似乎在忙著回覆訊息。秘書像是發現有人在注意自己,抬頭一看,驚覺對方居然是Anna,竟猛然別開臉,以手帕摀著口鼻,隱約哽咽出聲。
Anna有些擔憂地看著秘書,雖然覺得自己或許不應該干涉太多,但又猜想會否和剛才Iduna接到的緊急來電有關,無法視若無睹的她,仍舊決定上前關心秘書。

「您還好嗎?請問⋯⋯發生什麼事了?」
秘書用手帕遮掩著顏面,哭泣道:「對、對不起,Anderson小姐,我失態了。但是⋯⋯剛才我們接到消息,Elsa小姐⋯⋯在黑街⋯⋯有事件發生⋯⋯現在⋯⋯現在、嗚嗚⋯⋯!」

Anna愣著眼,其實聽不甚清楚秘書究竟都說了什麼,但有幾個關鍵字清晰入耳。

“Elsa”,“黑街”,“事件”。

Anna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還以為可能是Elsa的父親,沒想到卻是她本人,而且怎麼會和黑街扯上關係?

她急著追問:「她、你說她怎麼了?她怎麼會在黑街?事件又是怎麼回事?」
「我不曉得,夫人只說⋯⋯小姐帶著保全和警察去那裡,好像是要抓一個女人,結果⋯⋯嗚⋯⋯」

Anna覺得腦壓直線飆升,簡直快要急死了,但偏偏秘書就是沒說出重點,她像是跳針般地問道:「結果什麼?她現在怎樣了?」
「夫人剛剛趕去急診室看狀況了……」

Anna立刻把前後左右所有電梯的按鈕壓了一遍,但是住院樓層的電梯,此時就像百貨公司的電梯一樣,偏偏每個樓層都有人搶著要坐,每一台電梯都卡在其他樓層遲遲不來,看樣子一時間根本搭不上電梯。
她連幾秒鐘都等不及,迅速瞄了一眼樓層指引圖,不理會身上各處撕裂般的痛楚,推開樓梯間的逃生門,疾快往下奔馳。

如果Elsa對她的過去一清二楚,那麼要查到Vanessa的下落絕非難事。
莫非就是因此而主動帶隊去抓人,結果害她遭遇什麼壞事?
剛才撥去那通被掛斷的電話,也許就在事發之前數分鐘。

「可惡!幹嘛不接電話!哪有人自己當警察去抓強盜,到底誰才是笨蛋星人!?」

如果再早幾秒鐘,自己不要猶豫那些狗屁問題,說不定只要她接了電話,就不會發生事故。
Vanessa是個冷血的蛇蠍女人,她曾威脅說要刮花Elsa的臉,而她說得出口,也絕對做得到。

「我這麼辛苦救你,到底為了什麼!如果最後只是白費力氣,我就跟你沒完!」

Anna不敢想像自己的遭遇放在Elsa身上會是什麼下場,一刻不停地一層一層往下飛奔,樓梯間迴盪著她的嘮叨和喘息,她甚至焦急得略微濕了眼眶,這段長遠的階梯,竟像是往地獄深處無盡綿延。

總算來到1樓,Anna撞出樓梯間,嚇壞了幾個在這裡走動的路人,她尋找著路線指標,一路狂奔到急診區。
這裡聚集了許多病患和家屬,但急診室又分有數個區域,Anna心急如焚地四處張望,終於在某處急診室外,看見那些Arendelle家的保全,有好幾人身上掛彩,都坐在急診室外給護士包紮傷口。也有數個警察聚在一起談話,但就是沒看見Iduna和那個笨蛋星人。
Anna沒發現腳上傷口又滲出血液,反正身上沒有一處不痛,她只是急轉著孤單的視線,搜尋著可能提示Elsa在哪裡的線索。

「Anna?」
Anna回頭一看,Iduna就站在身後,她也捏著一塊手巾,帶淚的眼滿是愁容。
Anna趕緊拉著她問道:「阿姨,現在是什麼情形?她⋯⋯是不是出事了?」
「Elsa⋯⋯」
Iduna說著說著便悲從中來,那些字句出不了口,只是不住搖頭。
看著Iduna的模樣,Anna心底一涼,腦袋瞬間不會思考了,她的兩隻膝蓋差點要因為絕望而脫力。
Iduna瞥見她的褲管沾染著暈開的血漬,想必是腿上的傷口迸裂,說道:「Anna,你的傷口裂開了,快點坐下來!」
「阿姨,在手術室裡的是不是她?她現在到底怎麼樣了?請你告訴我!」
「她⋯⋯嗚⋯⋯!」

Anna幾乎要跟著Iduna一起落淚,她才不在乎自己的傷勢,望著牆上那盞亮著「手術中」字樣的紅燈,她立刻衝向急診室的門口,但馬上就被Iduna和幾個護理師攔了下來。

「Anna,你要幹什麼?」
「我要進去!」
「不行,裡面正在進行手術啊!」
「我要去罵那個笨蛋星人!她不能⋯⋯她不能有事啊!她不可以就這樣⋯⋯」

嗶嗶!嗶嗶!

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口袋裡的手機卻連連作響,Anna實在不太想理會這該死的電話,不耐地掏出手機就想將聲音關掉,卻在匆忙的一瞥中,看見螢幕上冒出的訊息。



Elsa:“笨蛋星的宇宙電塔故障了嗎?拜託你不要傳這種像變態跟蹤狂的訊息好不好?”



Anna困惑地捏著手機,僅存的一隻眼睛幾乎要貼上螢幕,盯著那一串文字,不知重複看過幾次。

「你在這裡幹嘛?」

聽見熟悉的聲音,Anna即刻回頭,就見急診室外稍遠處的家屬等候區,站著一個渾身是血,同樣拿著手機的女孩。
Elsa的那身白色長版襯衫,被暗紅液體暈染出大片怵目驚心的色彩,膝蓋和手肘都圈著繃帶。
Anna看得心拍落後好幾回,腦海同時被恐懼、擔憂、氣憤所填滿,踩著沉重的步伐向她走去。
Elsa也注意到Anna褲管表面的鮮紅,不禁擰起眉眼,語帶責備地說:「幹嘛不在房間躺好?笨蛋星人有很多隻腳備用嗎?快點坐⋯⋯」
Anna張開雙臂將她收進懷中,有些粗魯地。Elsa閉上嘴巴僵在當場,兩隻手臂定在身側不會動了,只剩那雙搞不清楚狀況的大眼睛,正在四處張望。
Anna收緊懷抱,幾乎要讓Elsa感覺到痛了,在她耳邊低聲唸道:「你是笨蛋嗎?不懂危險是什麼意思嗎?幹嘛為了我跑去對付那種人!就是要搞到像我一樣全身濺血才甘心?」
「⋯⋯才沒有那麼誇張,我又不像你那麼笨。」
「你滿身是血還說沒有!」
「這些才不是血,是紅酒⋯⋯。」
「⋯⋯啊?」

Anna稍微退開一些,低頭看向Elsa襯衫表面的斑駁痕跡,確實也能在她身上聞到一陣酒味。

Elsa說道:「這些不過是你前女友發瘋的傑作,我只是被碎玻璃割傷而已。真正需要急救的是她,因為她被警察開槍反擊,所以現在正在手術當中。」
Anna愣眼道:「所以⋯⋯所以你根本沒事?」
「誰跟你說我有事了?」

噢,對,那個愛捉弄人的阿姨。

Anna驚覺自己似乎陷入一場陰謀騙局,不禁有些顏面抽顫。
剛才那地獄般的5分鐘,簡直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她沒想到自己竟成了這齣鬧劇的主角,窘迫得說不出話來。

Elsa看了看Anna,再瞧瞧四周,臉頰突然浮起一層粉暈,視線飄向地面,清清喉嚨低聲說道:「咳咳,你⋯⋯可以放開我了嗎?大家都在看⋯⋯。」

Anna轉動目光左瞧右瞥,就見那群MIB依舊板著面孔,不明所以的警察,看熱鬧的路人,還有雙手相握、露出閃閃目光,和秘書一起笑得正開心的幕後主使Iduna,全都在看著她們兩人。
Anna默默放下按在Elsa兩隻肩頭的手掌,徐徐飄開幾步退到牆邊,隨即籠罩在一片又紅又紫的烏雲之中。

Iduna找來護理師,替Anna的傷口重新上藥。
在一旁看得也跟著覺得痛的Elsa,瞪著滿面春風的Iduna,叨唸道:「阿姨,你開玩笑就算了,把我說進手術室不是有點過份嗎?」
Iduna舉起手說道:「我有異議!我從來都沒說過你進手術室喔,只是Anna太緊張誤會了嘛。」

Iduna當時在病房裡接到電話,其實只是保全回報,Vanessa因為企圖以槍枝攻擊Elsa,早已有所防備的警察,立刻採取武力嚇阻的動作,Vanessa因此中彈而被送進急診室救治。
Elsa當時被包圍在保全人員後方,性命無虞,只有和Vanessa動手時,不小心被玻璃劃傷手腳,並不甚嚴重。
聽完報告的Iduna突然靈機一動,眼看不論怎麼替女兒說好話,似乎都難以得到Anna的正面回應,於是臨時心生戲弄之意,和秘書串通好了,聯手將Anna騙得團團轉。

Elsa諷刺地說:「你的演技那麼好,不去演戲真是太可惜了。」
Iduna揉揉眼睛說道:「我只是把薄荷棒塗在眼周而已,唉呀,好辣⋯⋯。」
然而這一幕實在太有既視感,這也令Elsa不禁疑心起來,導致今天這一切的開端,問道:「阿姨,我問你,那天你在家裡哭著說那個人病情加重,該不會也是演的吧?」
Iduna吐吐舌頭,縮起肩膀,一副露餡的心虛模樣,坦白說道:「但是那次眼淚是真的,我在客廳看電影太感動了,就想說利用一下。」
「也就是說,臭老爹根本沒有病情惡化這回事?連他說要我們約會,也是你作假的?」
「老爺是好得很,不過約會倒真是他說出口的。」
Elsa扶著額,白眼都快翻去後腦勺了,嘆息道:「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Iduna勾著Elsa的手臂,笑道:「哎呀,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在旁邊推波助瀾,你和Anna能有今天嗎?」
「什麼今天?今天怎樣?」
Iduna意有所指地說:「喔?所以那個擁抱不代表什麼?你帶隊去抄了一間酒吧也不代表什麼?目擊者眾多,你想賴也賴不掉喔。」
Elsa抽開手,滿面噴熱,臊著頰忿忿地走開,說道:「從今以後,阿姨的話我要選擇性過濾!」
Iduna則活潑地握起拳頭,無聲喊道:「加油!」
「囉嗦⋯⋯。」

 

 

Iduna還得繼續留在急診室外待命,畢竟是罪犯入院搶救,要是有個萬一狀況,警方才能立刻與她商討應對措施。
暫時沒有事情的Elsa,則攙扶著已經重新包紮好傷口的Anna,慢慢走回她的病房。

「明明就是木乃伊還亂跑,你的傷口會裂掉真是活該。」
「護士剛才已經唸過我了。但不管怎麼說,我也是擔心你耶,雖然根本是騙局。對啦,我是活該⋯⋯。」

提起剛才出的大糗,Anna還是頗有陰影。
關心則亂,她壓根沒想到Iduna會拿這種事來戲弄自己,絲毫不曾懷疑便信以為真。

Elsa也是乾笑著說道:「不說你,就連我自己都經常被騙,氣死我了!」
「你爸差點病危也是假的?」
「嗯,居然想用這種事騙我的同情心⋯⋯!」
Anna想了一想,又問:「所以⋯⋯相親、約會什麼的,也是空穴來風?」
Elsa瞥向她一眼,說道:「約會好像是真的⋯⋯反正也沒約成,沒什麼損失。」
Anna憶起Iduna提到,Elsa似乎很在意約會被取消這件事,如今這番話聽來就像她在逞強一般。
那晚失約的歉疚再次孳生,於是Anna試著提議:「不然⋯⋯再約一次?」

——這是什麼自然到不行的約會邀請啊?突然間說出來豈不是很讓人動搖嗎!

Elsa的腦內電波塔開始有點訊號不良,斷斷續續地運作著,卻不肯輸給動搖的意志,嘴硬道:「只是演戲而已,有什麼好約的。再說你的錢都被前女友花光了,請我吃什麼?沒想到居然輕易就被美人計給騙了。」
「你幹嘛一直繞著那件事不放?我又不是故意要跟她走的。」
「你敢說不是?被騙過一次還不信邪,擺明就是被獻吻,然後就暈頭轉向了吧。」
Anna翹起嘴角,問道:「怎麼?你很介意那個吻?」
「我才不介意,你吻誰或被誰吻跟我有什麼關係。」
「那你在生什麼氣?」
Elsa瞪了她一眼,說道:「我是在氣你笨。」
「你又有聰明到哪去嗎?你跑去找她我才想生氣呢!」
「幹嘛?心疼她受傷,怕我一腳踢死她嗎?那你怎麼不待在手術室看她就好了,回去啊?」

Anna停下腳步漠著眼看她,病房就在前面數公尺處,她只是瞄了房門一眼,居然真的轉頭遠離病房。

Elsa睜圓雙眼,愣道:「欸,你要去哪裡?病房在前面。」
Anna自顧自地走著,說道:「你不是叫我去看她嗎?」
Elsa腹中的火,轟的一聲燒了起來,咬牙切齒地說:「我說過叫你不要去找她,不然換我揍你。你是不是存心討打?」
「你幹嘛生氣,反正我吻誰或被誰吻,跟我要去看誰,都跟你沒關係吧?」

Anna走到電梯間去壓了電梯鈕,Elsa惱得渾身發抖,電梯門一開卻見Anna真的要走進去,立刻大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像是跑車甩尾一樣,將Anna一把拽回去,讓電梯裡的乘客面面相覷。

「你要是敢再去找她,我就讓你兩隻眼睛都變假的,當脫窗星人!」

Elsa踩著氣憤的步伐,壓低語聲說話,Anna則低頭看著彼此相牽,卻顯然氣氛不對的手,默默跟在後頭沒有回嘴。
Elsa以為是拿Anna的眼睛開玩笑,又害她陷入昨日那種狂暴化空間,不禁咒罵起自己不誠實星人的血統,怎麼偏偏用這件事說嘴。

她有些心虛地,回頭偷瞧那個正在進行階段變化的最終大魔王,卻發現三段型態的真面目,是附帶迷幻屬性的獨眼公主。那顆孤單的眼球,此時放出了朦朧的柔光攻擊,能夠使對手產生眩暈與心跳急促的異常狀態。這一回合蛞蝓星球艦隊遭到重創,趕緊採取退守迴避的動作!

Elsa立刻拉回視線,忽然驚覺兩人無意間擊出了一壘安打,異星人之間的第四類接觸,微熱體溫透過掌心慢慢傳導到胸口,使她逐漸緊張起來,指節略有些顫抖,決定不著痕跡地輕輕鬆手。
然而Anna發揮了擅長的反骨精神,搶先一步將Elsa的手抓穩,確實但溫柔地握在掌中。
兩人默默無話,各自都有說不出口的心事,只是在這時居然生出了絕佳默契,雙雙慢下腳步,徐緩地走向病房。Elsa推開門,攙扶著Anna,讓她慢慢坐上病床。

「那個⋯⋯」Anna支吾地問道:「你今天會待在醫院嗎?」
Elsa搖頭道:「我晚一點還要去警局作筆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阿姨會陪我去,可能很晚才回得了家。」
「⋯⋯抱歉。」
「幹嘛道歉,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情。」
「不只這個,還有⋯⋯約會也是,昨天也是。」
Elsa又是搖搖頭,說道:「我知道你也不好過,但⋯⋯我可沒說就不跟你算帳,你欠的要記得還我。」
Anna無聲一笑,又說:「⋯⋯謝謝。」
Elsa有些彆扭地說道:「幹嘛那麼客套,我全部都會跟你算,別以為裝模作樣就可以敷衍過去。」
「包括相親?」
Elsa美目一瞪,哼地撇過臉去,說道:「不是嫌蛞蝓嫌得要命,還相什麼親。明天我在你家店面訂的貨會送到,記得幫我簽收,就這樣,我要走了!」
她說完轉身離去,Anna搶著說道:「路上小心點,別被輪胎壓爆啊。」
「你才要小心別又被壞女人偷襲,奧美加笨蛋星人!」
她臭著臉壓下門把,只聽背後傳來一句溫和的「明天見。」

Elsa立在門邊,咬著唇有些不甘心似的,捏著指節在原地停了一會,又回過頭去快步走向Anna,扶著她的肩頭,將唇輕輕印在她頰邊。
Anna瞠眼怔望著她,雙方都在互視之中越加羞赧。

「明天見。」

Elsa輕輕吐出一句道別,帶著兩片紅通通的臉頰,飛也似地逃出病房。

 

 

Elsa回到家時已經是隔天夜間時分,她還穿著那身髒汙滿佈的衣服,連續兩晚被酒臭薰得腦袋發昏,終於將要務處理完畢。

Vanessa腹部中槍,經過搶救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是等她出院之後,將有一連串犯罪制裁在排隊等候。警方為防止她又突然發瘋,將她銬在病床上,還派員警輪值看守,絕對插翅難飛。
律師將代為出面,向Vanessa追討從Anna那裡搜刮的錢財,並要她為施加於Anna身上的諸多傷害,付出慘痛的代價。有Arendelle家這個龐大靠山在背後替Anna撐腰,Vanessa應該一輩子也跨不出牢門了。她的酒吧將被地方機關徵收,養出來的小弟們也因為參與暴力討債,都已經被一併收押,等著判決服刑。
在Arendelle集團的強烈要求下,地方機關已經通過他們為Anna申請的保護令,從今以後,她都不必再擔心那些暴力威脅。

Elsa從醫院直接到警局作筆錄,勉強在那瞌睡一晚,今日又是整天的詢案過程,早已疲累得很,只想趕緊換下這套八成毀了的襯衫,然後洗個舒服的澡,倒上床好好補眠。
經過廚房時,從特隆赫姆送來的包裹,就擱在中島上,想必是Anna幫忙簽收好的。
Elsa回到想念的臥室,經過Anna房外時,向門縫瞥了一眼,裡頭毫無光線,想必她早已熟睡,便輕手輕腳地走過二樓門廊,取了衣物下樓洗澡。披著濕漉的髮絲出來時,已經接近深夜。
果然這件襯衫沒辦法補救,她拿著刷子與之奮鬥許久,就是無法把紅酒漬洗淨。本想直接丟去垃圾桶,但它所散發的味道實在濃厚,Elsa決定拿上三樓露台曬乾,早晨再隨其他垃圾一塊扔了。
然而當她滑開玻璃門,準備曬衣服時,卻發現原來露台早已經有個先客。

Anna在躺椅上休息,身上的紗布看樣子是有乖乖按照吩咐更換,就是自己綁得比較簡陋一點。手機擱在一旁的矮桌上,她塞著耳機闔眼聆聽音樂,半點也沒有動靜,想必是睡著了。
Elsa不禁有些心跳加快,經過昨晚,已經算是徹底改變兩人的關係,現在突然要以新的心情面對她,果然還是有些彆扭。
她悄悄走過露台,將衣服掛上曬衣架,躡手躡腳地準備回房去休息,但是看見難得這麼沒有防備的Anna,又覺得忽略掉她太可惜了,便暫時擋下睡蟲的侵襲,來到Anna身側的另一張躺椅落座,偷偷觀察她。

閉起眼的話,其實Anna與一般人根本沒有兩樣,看不出右眼有什麼問題。她的呼吸沉穩而規律,也許只有睡著時,那雙眉頭才會如此緩和。
鼻樑的弧度,略薄的嘴唇,頰上的雀斑,俐落的顎線。如果別總是耍陰沉,Anna根本就是個可人的美女,就像Iduna總想洗腦自己的一樣。

在警局時,Iduna將Anna所坦承的一切轉告給Elsa,她這下終於明白,原來是自己受到威脅,Anna為了顧及她的安全,才遭到Vanessa再次囂張勒索。

真是的,這樣比下來,不是顯得自己很幼稚嗎?
竟然不斷去計較約會取消,對別的女人吃味什麼的。
如果Anna這次遇險都是為自己,不就沒理由對她敲竹槓了?

Elsa實在很想戳她的臉。
哪有人在暗地裡耍帥卻不說出來,又不懂得找藉口!
害她真的一度以為Anna還想念著Vanessa。

Anna的耳機傳出微弱樂聲,Elsa聽出來,她似乎只是不斷地重複播放著《You Are Beautiful》這首歌。

到底該怎麼辦才能讓她忘懷呢?

Elsa皺起眉頭,有些心煩,也有些不捨,不希望那首讓Anna悲傷的歌,將哀愁帶入她的夢中,於是伸手壓下停止鍵,將音樂中止。


「你幹嘛把我的音樂關掉?」
「哇啊!」


Elsa肩頭大抖,整個人彈了起來,差點從椅邊摔落,扶著胸口驚恐地看著Anna。
Anna原來並未睡去,只是閉著眼睛聽音樂,沒能察覺Elsa在身邊走動的聲響。

「你沒睡著啊?」
Anna取下耳機,扶著手把,忍受疼痛慢慢坐起身,說道:「差一點點就要睡著了。事情都處理好了?」
「嗯。怎麼不在房間睡?」
「你家的這個露台我很喜歡,因為可以看見整片夜空。」
Elsa抬起頭,望著射進眼裡,不知道是幾百甚至幾千萬年前的星光,問道:「難道是想家了?笨蛋星系在哪裡?是什麼顏色?」
Anna瞪著眼說道:「是有羽毛圖案的藍色!」
Elsa迅速竄紅臉,用力在她肩上甩了一掌,嗔道:「喂,不要再提那件事喔!小心我再把你打進醫院!」

Anna悶哼一聲,肩膀正好有一塊大面積淤傷,是被棒球棍狠砸出來的。遭到Elsa這一記追擊,痛得她扭曲肢體,沒能回敬半句,只是皺起五官,縮著身子在躺椅上掙扎。
Elsa有些懊惱,Anna的演技沒有Iduna那麼高明,這可不是裝出來的模樣。畢竟是為自己受的傷,剛才沒多想就出手,讓她多少有點責任感,卻也不能說Anna完全沒錯。

「你活該啦!」Elsa嘴巴在抱怨,腹中則是一副內疚的軟心腸,收起玩笑的心,問道:「你喜歡夜空,難道是對觀星有研究?」
Anna搖搖頭,說道:「沒有。只是⋯⋯看著夜空才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正常。」

Elsa隨著Anna看向夜空,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因為,那是一望無際的黑。

「每天只要我睜開眼,眼前的一黑一白就會提醒我自己的缺陷,告訴我,我跟其他人不一樣,所以我喜歡夜晚大過白天。該睡的時候醒著,不該睡的時候打盹,也許就是這樣才老被抓到學生會吧⋯⋯。」
「⋯⋯you are beautiful.」

Anna收住語聲,將視線拉回Elsa臉上。

「你的內心也很美。你很聰明,很有魅力,很為他人著想。你當然跟其他人不一樣,因為你很特別。就算你再怎麼想隱藏,你肯定不知道自己有多麼突出搶眼。當你站在那裡唱歌時,我根本無法移開視線,那就是為什麼我選了你。」

那雙Anna過去曾經很厭惡,像模型一般空洞的眼睛,現在充斥著飽滿的情感,淚光點亮那兩片蔚藍夢幻的星雲,當中縈繞著千絲萬縷的哀愁,和前所未見的真切,如同點綴銀河的星球,因著高熱的溫柔而綻放美麗光彩。

「我不懂失去一隻眼睛究竟有多麼恐怖,可是我願意聽你分享。我希望你明白,你不再是一個人了。」

Anna單獨的視線,繞著Elsa的臉頰走過一圈,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撥開那還帶著一點濕意的金色瀏海,在這個瞬間發現,她找到了自己夜空裡最明亮的恆星。

「And your eyes… light up my sky.」

她們在至近的距離,欣賞彼此的靈魂,深深為對方所吸引。她輕撫著她的眉,她捧起她的顎,闔上眼睛,使唇吻相貼。
有點苦澀,有點酸楚,是她感受到那副破碎軀殼終於接受自己,引發胸口深處糾結的抽痛與不捨,同時卻又心生能夠順利解救一個受傷靈魂的安慰。
有些感動,有些抒懷,是她再度認知到,被如此信賴的後盾包圍,究竟給予了自己多麼踏實的安穩與撫慰,腳下終於踩著能扎根的歸屬之地。
這時候不需要視覺,依靠溫度和碰觸,就能讓彼此的心意交流。她們互相追逐,互相感受,讓開始懵懂的戀情發酵,並且快速在雙方的胸中膨脹,填滿心靈的每一個角落。

長吻依依不捨地分開,這時她們才讓彼此占據視線,兩人面上都是又燙又燒,又紅又羞的。
頭一回有如此親密的進展,讓她們頓時感到一絲無措,不知道該怎麼突破這個有點甜蜜,卻也有些生澀的沈默。

「⋯⋯哇,從我嘴裡吐出了一隻蛞蝓。」

Anna突然迸出一句詼諧的戲言,Elsa惶眼看著她,壓根沒料到她居然會在此時開玩笑,完全不知該怎麼反應。
看著Elsa難得失去反擊能力,噴著滿頭問號的模樣,Anna對自己腦中瞬間刷過「可愛」這個評語,感到新奇而驚訝,不禁「噗」的一聲噴出口水。
Elsa先是跟著莞爾,然後實在忍不住笑意,抱著肚子大笑出聲。Anna瞧Elsa已經完全拋開包袱,不禁被她悅耳的笑聲,和皺著眉頭喘不過氣的模樣所激,想起剛才那一瞬間彼此靦腆的傻瓜模樣,也有趣得笑了起來。
好久沒有笑得這麼暢懷了,兩個人都是,也都沒有想到,最近一次笑得這麼開心,居然是在彼此身邊。

Elsa一邊平緩荒腔走板的氣息,一邊抹去眼淚,伸手在Anna肩頭一推,狡黠地問道:「怎麼樣?跟你的前女友比起來?」
Anna蹙起眉頭,一旦笑就會牽動滿是瘀青的腹部肌肉,只能苦著臉揉一揉肚子,反問:「你是說⋯⋯接吻的感想?」
「不然呢?」
「你想聽實話還是謊話?」
Elsa眉梢一翹,抬抬肩膀說道:「你可以說實話,反正如果我輸了,就是你臉上再多幾個瘀青而已。」
Anna哼笑一聲,撥一撥臉上的紗布,邊想邊說:「⋯⋯她的吻功其實不錯。」
Elsa立刻垮了臉,癱著兩隻肩膀,不悅地迅速站起身,耍著脾氣說道:「你給我等著,我現在就去拿叉子,把你的左眼也挖出來!」
Elsa踩著沈重的腳步往門邊走去,Anna隨即起身跟上,說道:「欸,有沒有一點禮貌,我的話又還沒說完。」
「你才沒有禮貌,哼!我是不是被外星細菌給感染了,怎麼會想吻一個笨蛋星人?」

Elsa伸手去拉滑門,只覺得背後有一陣熱度突然襲上,就見到那雙傷痕累累的手臂環住了自己。
眼前的玻璃門反射了兩人的身影,讓她看見她們現在是如何地貼近,背後包覆著微熱的體溫,從未有過的感受,使她胸口無法克制地急敲。

「嗯,我真的是很笨,居然會為了她而離家出走,明明我從來沒有在跟她的吻中,產生像剛才一樣的感覺⋯⋯。」

Elsa只是鬧著賭氣,雖然是有點不滿,卻沒有真的氣到心裡,也因此一聽到Anna的坦白,立刻就收起了假造的刺,不由得再度為身後的女孩心疼。
她輕輕按在Anna的手背,不再面對朦朧的倒影,緩緩轉過身,以確實而毫不閃躲,潛藏著羞澀戀慕與溫暖關懷的心情,誠實地面對她。

「我知道要你馬上忘記那些過往很難,但是不管要花多久時間,我都會陪你面對它。」

Anna再一次正視這雙她重新認識的眼眸,又在內心數落自己的愚昧,怎麼會在這個女孩身邊這麼久,卻這麼遲才發現,原來藏在那兩顆藍色星球深處的靈魂,竟是如此的美麗。

她或許是不斷重蹈覆徹的笨蛋星人,但是至少經過這一晚,她學會了一件事,就是從今往後,都不再在這個女孩面前隱藏自己。

Anna幾近無聲地說:「呃⋯⋯我知道你肯定很累了,但是可以⋯⋯在這裡多陪我一下嗎?」

Elsa略微瞠大眼睛,對Anna難得坦白的話語感到寬慰,卻也同時為她說出口的字句而害臊,並在那隻孤單卻開始痊癒的目光優柔地凝視下,再次讓怦然情愫佔據腦海,輕輕地點了頭。
Anna提起Elsa的顎,指節輕撫著她標緻的容貌,仔細地將她的模樣以視線描繪,讓蹦跳的心音迴盪耳際,又一次吻了她。
比剛才更專注一點,更深情一點,更⋯⋯喜歡她一點。

總是空蕩的天台,這夜開始有了兩個重合的影子。
被忽略已久的躺椅之間,新添一雙彼此緊緊連結的掌心。



「那你覺得怎麼樣?」
「就⋯⋯跟你想的一樣。」
「你怎麼知道我想的是怎樣?」
「不喜歡?」
「沒有啊⋯⋯我覺得像是吃跳跳糖。」
「跳跳糖?我⋯⋯我可沒有亂來喔。」
「我是說很新奇的感覺,你想到哪去,變態星人!」
「跳跳糖?真的嗎?嗯⋯⋯老實說我有點忘記了,再試一次看看?」
「走開啦!變態星……唔唔!?」

 

 

那個暑假結束時,她牽著她,揹上僅有的行李家當,來到特隆赫姆Anderson咖啡農場門前。
看著睽違許久的家門,她心裡情緒洶湧,明明期待了許久,今天確實踏上歸路的途中,腳步卻有些躊躇,既緊張又忐忑。
她搖一搖手裡顯然僵硬的掌,柔聲說道:「別怕,Anna,只是回家而已。」
她瞧瞧她,抓牢相牽緊扣的手,點點頭說道:「謝謝你陪我回來,Elsa。」
她笑著在她肩上輕推,說道:「笨蛋星人快上船啊,飛碟開走就不等人囉。」
她深深呼吸幾口,然後拉緊了她,一同推開掛著“Welcome”牌子的玻璃門。

叮鈴鈴鈴!

店經理聽見風鈴作響,趕緊整理服裝,踏出櫃檯迎接今日的第一組客人,卻在看見對方的容貌後愣了眼。
咬著煙斗,扛著拐杖,一身傳統衣裝的老者倚在牆邊,邊吐著輕煙,邊帶起淺淺笑意,看見那個熱淚盈眶的女孩扔下行李,她屈膝跪去地面,額頭用力敲響磁磚,一邊哽咽,一邊大聲喊出她幾乎要遺忘的一句話。

「我回來了!」

-Fin.-

 

Notes:

我回來了!
經過住院+累積的工作處理,所以一連休息了幾個禮拜,真是不好意思呀!
總算有一點點時間,可以上傳新的EA二創文章。
因為最近真的比較忙,可能無法按時更新文章,還請忠實的讀者們見諒🙇♀️🙇♀️

本篇為青春校園短篇,學生會主席Elsa與不良問題學生Anna!
希望她們的拌嘴日常,可以陪大家度過疫情嚴峻的當下,請大家都要保重身體健康!